下定決心之后的辰逸雪,反而放下了所有的后顧之憂。
他剛剛在車上已經細細的回憶了過去與三娘相處的點點滴滴,回首往事,他對自己的表現非常滿意。
就算不確定三娘到底對自己有沒有愛意,但能肯定的一點便是,他很有前瞻性地吸引了三娘的注意力。
此刻他的心情是愉悅的,微揚的嘴角始終帶著笑意,還有那么點兒微不可察的高深莫測 迎著夜風,辰逸雪走得無比從容自信,筆挺的身姿昂揚著,看上去意氣風發。
野天臉上掛著靦腆的微笑,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后。
笑笑從小廚房里提了潲水出來,遠遠的,便看到了兩道挺拔的身影循著小徑而來。昏暗燈光下的黑袍郎君,身姿高挑修長,面容清雋出塵,如星辰熠熠的眸子里,神色清亮。
看清楚來人之后,笑笑的心怦怦的跳了起來。
怎么都湊今天來了?
看來,今天不止樁媽媽要頭疼了,娘子也該招架不住了吧?
笑笑沒來得及向漸行漸近的辰逸雪問好,將盛放潲水的木桶往邊上一放,趿著木屐,急忙忙跑回小廚房。
辰逸雪才踏進院子,便看到一襲暗紫色常服的龍廷軒搖著折扇立于廊上,銳利的眸光穿透彼此的空間距離。精準無比的落在院門口陡然收住腳步的辰逸雪身上。
辰逸雪嘴角的笑意光速凝結,眸底的神色也變得幽深起來。
龍廷軒眸色一斂,露出淺淡的笑意走下長廊。隨著搖扇的動作,貔貅扇墜在他臉上滑過一道幽藍色的眩光,映襯得他那張俊美絕倫的臉龐越發魅惑逼人。
“是逸雪來了?瓔珞在小廚房切果盤,進來坐吧!”龍廷軒站在一丈開外,神色自若的說道。
辰逸雪一頓,濃黑如墨的瞳孔微微收縮著,不著痕跡的打量了龍廷軒一眼。
瓔珞?!
誰允許他以一副男主人的姿態出現在三娘的起居院子里。又是誰允許他這樣喊三娘的?
辰逸雪面無表情的掃了龍廷軒一眼,倨傲的揚起了下巴,并不打算參拜行禮。
他可以傲慢。但野天不能。
野天從辰逸雪身后出來,恭恭敬敬的給逍遙王行了參拜打理,而阿桑也頗有禮貌的躬身給辰逸雪問安。
按照阿桑的理解,這個辰郎君雖然并不醉心權柄。但作為蕙蘭郡主的嫡長子。端肅親王的外長孫,單這兩個身份就已經是貴不可言,再深入考慮一點,端肅親王并沒有兒子,將來這世襲的爵位說不定就要讓辰郎君這個外長孫來承襲,現在雖然沒有明言,但他世子的身份地位卻是明明白白的擺在那里,阿桑并不敢對他有失禮數。
辰逸雪嗯了一聲。頷首朝龍廷軒致意,兀自邁開腿。往長廊堂屋的方向走去。
他的臉色很冷,很臭,任誰都知道他此刻很不高興。
不過龍廷軒卻是高興的,辰逸雪越不高興,他便越高興。
辰逸雪越不痛快,他便越痛快!
唔,太有意思了 龍廷軒眼中蕩開無聲的笑意,搖著折扇,重新返回堂屋。
金子正將切好的水果在果盤中排好,便聽到小廚房外傳來笑笑咋咋呼呼的叫喚聲。
“娘子、娘子來了來了”
金子蹙起了黛眉,回頭瞟了一眼倚在門框便喘氣的笑笑,問道:“什么來了?怎么來了個逍遙王,你們都變得不正常了?”
來一個逍遙王,大家都不正常了,再來一個辰郎君,那不得瘋了啊?
笑笑順了口氣,搖頭道:“不是啊娘子,是辰郎君也來了!”
不會吧?
這么巧?
金子猛然想起上次二人去畫舫上吃飯的情形,那氣氛,還真是不自在,讓人壓抑到不行啊上次才祈禱著再也不跟這二人同臺吃飯,沒想到好的不靈壞的靈 金子將水果刀放下,心想要不要讓笑笑出去招待他們倆,自己尋個由頭,就說累了,要歇息了,他們表兄弟倆愛掐架就掐架去,愛咋地就咋地去?
金子剛把想法說完,笑笑便搖手說道:“娘子,這不行啊,萬一逍遙王要給您請醫啥的,再留下來照顧您啥的,那不是更麻煩么?”
笑笑說的不完全沒有道理,按照那兩人的性格,請醫延藥,外加留守照顧,完全做得出來。
金子擰著苦瓜臉,將流理臺上的水果盤端了起來,深吸了口氣,往堂屋走去。
金子在廊下退下屐履,步入堂屋的時候,便感覺兩道來自不同方向的光柱正齊刷刷的望向她。
案幾邊上,樁媽媽正殷勤地為二人添著新煮好的茶湯,見金子進來,含笑看過來的面容有些微的僵硬。
金子知道樁媽媽有些不自在,便讓她先退下去了。
她將果盤放在幾上,目光掃向辰逸雪。
黑袍筆挺,風姿若神,只是臉色實在不好看!
金子看他這表情,便沒來由的想要笑。
誰讓辰大神今日出門沒有事先看黃歷?沒想到在這兒碰上了逍遙王這尊神,自找不痛快了吧?
她取過幾根竹簽放在瓷盤上,順手拿起一支,扎了一片粉嫩嫩的桃子。
龍廷軒和辰逸雪的視線便落在她手中的那片桃子上,似乎在尋思著這片桃子。金子會先給誰送過去。
金子的手頓了頓,笑著道了一聲請便,將桃子送到嘴邊。含進嘴里。
這個舉動,似乎讓那兩個情緒緊繃的男人都不覺松了一口氣。
金子吃完,見他們二人也沒拘著,兀自享受著她的勞動成功,便沒說話,又扎了一片水晶梨片,品味著這難得的寧靜。
三人只是默默坐著。喝著茶,吃著水果,他們覺得沒什么。但一旁的阿桑和野天,卻已經感覺后背一片沁涼了。
無聲的硝煙在彌漫啊。
這氣氛,簡直壓抑得要憋死人了 “這捧花好漂亮!”金子童鞋終于發現了辰逸雪身邊的捧花,挪著身子坐過去。一把取過來。翻來覆去的看著。
“咦,竟是紙做的!”金子琥珀色的眸子神光湛湛,似平靜的湖面蕩起了漣漪,水波乍現,瑩光繾綣的望向辰逸雪。
辰逸雪的眸子清冽而澄亮,在對上金子視線的那一剎那,便柔和了起來,嗓音低沉。淡淡含笑,“嗯。彩紙做的還有一個好處,永不凋零頹敗!”
金子抿嘴一笑,問道:“送給我的?”
辰逸雪頷首,補充道:“我親手做的!”
金子聽完,眼中的笑意,便漾開了。
“沒想到逸雪還有這等手藝!”龍廷軒有些酸的輕哼一聲,暗自后悔自己來得匆忙,怎么忘了給帶個禮物。
他伸手從金子手中取過捧花,仔細地端詳了幾息,又送到鼻尖輕輕嗅了嗅,最后不情不愿地承認:“做得很精致!”
辰逸雪神色淡漠的看了他一眼,笑道:“謬贊!”
“聽說百草莊的夜晚高遠幽深,空氣極好,不如出去走走?”龍廷軒看向金子,顯然,他不是在征詢辰逸雪的意見。
金子點點頭,應聲道好,實際上晚膳吃得有些滿,出去走走消消食也是好的。
辰逸雪淡漠的視線與龍廷軒得意含笑的眸子在空氣中無聲碰撞,最后,他沉聲說道:“這里的地形在下也比較熟悉,既然王爺來做客,逸雪便略盡地主之誼,陪王爺一道走走”
轉移陣地!
百草莊外,墨藍色的天空高遠而寧靜。
莊外一片接一片的藥田連綿,在月色星辰的照耀下,藥草和風輕擺,此起彼伏,纏繞繾綣,發出一陣陣窸窸窣窣的碎響。
龍廷軒閉著眼睛,張開雙臂,感受著清涼的風從衣帛中鉆過那種通體舒暢的感覺。
藥香氤氳,帶著一絲的苦澀,卻又是那般沁人心脾。
他有一瞬間的恍惚,自己追云逐日費勁思量想要得到的,真是就是內心想要的東西么?為何這一刻,他反而渴望著寧靜?反而艷羨著這空谷清幽的生活?
看潮起潮落,看云卷云舒,過著真正逍遙天下的日子!
或許,有一天他也能放下一切,擁著心愛的人,過這樣奢侈的生活。
沒錯,身在皇家,這樣的生活對他們而言是奢侈的,是夢幻的,是不現實的。
三人循著阡陌往外走,野天和阿桑非常有默契的提著燈籠在前面開路。而辰逸雪和龍廷軒則像左右金剛一般,將金子護在中間。三人一路都在討論著中午菜市口鄭玉處斬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氣氛倒是不顯尷尬。
很快便出了小徑,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外走,便能直通西湖。
燈光越來越多,視線越來越清明。一路走著,皆能看到來來往往的男女。
這樣美好的夜色,還有兩個絕美男子相伴散步,金子自然而然便成了來往行人們關注的焦點。特別是阡陌上那些打扮妖嬈的女子,一看便知道是西湖大畫舫的雅妓,更是膽大奔放,毫不掩飾赤.裸裸的愛慕之意,各種媚眼不斷拋來。不過龍廷軒和辰逸雪這兩人卻是目不斜視,一切以金子為重,這讓掛著法醫名頭從未被人追過的金女士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