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昊欽蹙起眉頭。
東市上?
什么時候的事情?
“......他坐在馬車里,穿著一襲藍色的袍子,笑意盎然,我記得,那天他拿著府衙的腰牌,命市令疏通路況,那塊牌子我斷不會認錯!”柯子萱回憶著當時的情況,眼神有些飄渺,嘴角微微彎起,看得出來,那一場邂逅,讓她至今難忘。
“還有一次在桃源縣的東市上,不過我看到的郎君,雖然跟你有點相似,但比你好看多了啊,這怎么一眨眼就變了呢?”柯子萱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這話讓金昊欽怔了兩息。
他的腰牌曾經掉了一次,還是三娘撿到后還給他的,難道就是那巧合的一次,讓柯娘子誤會三娘就是自己?
金昊欽苦笑,他就知道這天上是不能砸餡餅的,就算有餡餅也不可能往他身上砸......
這次,算是間接地被三娘整了一回,而最可憐的,莫過于柯娘子了,喜歡上一個同為女兒身的三娘,這事情,說破了,更加尷尬。
金昊欽收拾了情緒,對柯子萱說道:“想必柯娘子看錯了,在下還有公務在身,恕不奉陪,告辭!”
他說完,徑直躍上車轅,轉頭朝車廂內的趙傳告了罪,才曳動韁繩,駛出內門道。
柯子萱愣愣的望著走遠的馬車,反復念著:不可能,不可能......
傍晚的時候,金昊欽抽空去了一趟葉府。
林氏從將軍府出來后,便去了妹妹小林氏的府邸。
金昊欽在管家的引領下,進了葉府內宅。
剛跨過月洞門。便聽院子里傳來了林氏略有些激動的聲音。
“......你說這辦的什么事兒?我這趟是來得后悔啊,腸子都悔青了,你姐姐我這是主動送了一張笑臉來讓人打了啊......”林氏吸了吸鼻子,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
小林氏好言規勸了一會兒。又吩咐丫頭們去準備桑扶飲。
這哭了半晌,嗓子都啞了。
金昊欽跟管家道了一聲謝謝,徑直走進院子里。
“母親,姨娘!”金昊欽躬身施了一禮,聲音透著疲累。
“欽哥兒來了......”小林氏一臉慈愛笑意,招了招手,對金昊欽道:“過來這邊坐,欽哥兒是抽空過來瞧瞧你母親的吧?趙府尹剛上任,想必衙門諸事繁雜,還忙得過來么?”
金昊欽依著小林氏的話在石凳上坐下。笑意恬淡,應道:“是,兒過來看看母親和姨娘,便得趕回衙門!”
林氏眼睛紅紅的,看著金昊欽。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她心里頭委屈老大了,但兒子,也委屈不是?
“母親,這事兒就別放在心上了,都是誤會!”金昊欽淡淡道。
“誤會?”林氏分貝又開始拔高,“兒啊,他們說得倒輕巧。也不想想咱們的心情,活脫脫被當成傻子耍了一圈。之前母親還私下跟幾個要好的夫人說過此事,可現在親事作罷,若是她們大嘴巴傳出去,母親以后,還怎么抬起頭來做人?”林氏說完。又開始抹起了眼淚。
金昊欽別開眼,這事兒他當初就說不靠譜,讓她不能應下,母親為了臉面,不但應下了。還主動將這事兒說開,這下又擔心自己被人取笑。
由始至終,她都未曾為他這個當人事考慮過。
難道最難堪,最尷尬的人,不是他么?
金昊欽沉著臉不說話。
小林氏將心比心的站在金昊欽的角度去考慮,自然也能理解金昊欽的心情。這大男人的,被動被人提親,又被動被人退親,這一來一回的折騰,就夠他受的了。
“姐姐,欽哥兒心情也不好,你就不別說了。這不開心的事情,一直在意,不是更難過么?還是放開些,啊!”小林氏說完,轉向金昊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欽哥兒,咱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相對于林氏的抱怨,小林氏的安慰便顯得十分窩心。
金昊欽擠出一絲笑,應道:“姨娘放心,兒壓根沒有放在心上,是柯娘子自己認錯了人,這事情說穿了都是誤會。且兒對柯娘子也沒有愛慕之意,這樣處理,反倒是最好的結果!”
“你能如此想,姨娘就放心了。”小林氏對金昊欽倒是真心實意的當成自己的外甥來看待的,且這些年葉家在州府內的生意能做得順風順水,跟金元和金昊欽在府衙的人脈脫不開干系,小林氏不是那種不知恩的人。
婢女送了桑扶飲過來,小林氏端起一杯給金昊欽,調笑道:“我們欽哥兒長得如此英俊,何患無妻?改明兒姨娘就給你物色個好的,咱不著急!來,喝一杯桑扶飲潤潤嗓子!”
金昊欽順手接過來,笑道:“謝姨娘,親事兒一向不著急,緣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剛出了這事,金昊欽不想談親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小林氏只笑著附和了一聲是。
林氏坐在一旁,一雙眼睛還有些泛紅,抿了一口桑扶飲后,才對金昊欽說了一句:“府衙要交接的事情多,欽哥兒可別累壞了,多注意休息!”
金昊欽應了一聲好,將杯子放在石桌上,起身對二人道:“母親沒事,兒便放心了,勞姨娘照看著,兒便先回衙門了!”
“等用了晚膳再走......”小林氏站起來挽留。
金昊欽已經大步流星的走出院子,臨出月洞門,才回過頭,擺了擺手,也不多說一語,徑直往內門道而去。
林氏見金昊欽走得這樣急,心中不免有些擔憂,忙問小林氏:“你說欽哥兒是對我有意見么?”
“姐姐想多了,這孩子打小就實誠,對你孝順又恭敬,姐姐自己感覺不到么?許真是衙門事多,他能抽個空過來看你,委實不錯了,再說這件事情,他心里可比姐姐你更難受,但他也沒怨懟姐姐什么,該知足了......”小林氏坐下,接過婢女端上來的杯子,送到嘴邊抿了一口,幽幽說道。
林氏覺著妹妹言之有理,便放下心來。
桃源縣金府。
林氏才剛回到馨容院,便聽外頭有丫頭說宋姨娘和紅姨娘一道過來給她請安了。
這一路的顛簸再加上金昊欽親事受阻的事情,讓林氏心里頭一陣陣悶堵。
她換了一身家常的中衣,倚在軟榻上,右手揉著太陽穴,懶懶地對青黛吩咐道:“去,讓她們都回去,就說我不大舒服,要休息!”
“是!”青黛應了一聲,臨出東廂,又轉會來,問道:“夫人,可要請大夫來瞧瞧?”
“不必了,我這是心里不舒服!”林氏悶悶的應了一句,微啟的唇齒間,溢出一口長長的濁氣。
青黛明了的點頭,撩開青玉珠簾,出去打發宋姨娘和紅姨娘了。
用了午膳后,馮媽媽過來馨容院匯報這個月金府上下的出納錢銀。
林氏閉著眼睛,看似睡著了一般,偶爾插話問上一兩句,卻句句問在刀刃上。
馮媽媽自然是知道林氏的精明的,所以,關于錢銀的事情,自從上次出現的一點小紕漏后,便更上心,事無巨細的羅列清楚,避免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這個月的脂粉錢,倒了少了不少!”林氏幽幽睜開眼睛,聲音帶著一絲濃重的鼻音,仿佛剛剛睡醒。
馮媽媽低頭應了一聲是,解釋道:“宋姨娘這個月沒有置辦胭脂水粉,只有紅姨娘和四娘子辦了一些!”
“哦?”林氏笑了笑,眼中卻沒有多少笑意。
宋姨娘這陣子的改變,確實挺大的,難道真是看開了?
知道自己就算靠美色也拴不住男人,索性連裝扮都懶了?
林氏讓馮媽媽將宋姨娘這兩個月的開銷報了一遍,發現除了脂粉錢少了一些之外,并無多大出入,便沒多想。
“說起妍珠,我都回來好一陣子了,怎么不見她人影?”林氏開口問道。
“四娘子今兒個一早,便領著沐沐出門了,說是嚴二娘子辦了個茶會,邀請她去參加呢!”馮媽媽回道。
“嚴二娘,嚴大郎的妹妹么?”林氏有些驚訝。
“正是!”馮媽媽點頭。
林氏蹙起了眉頭,自從拒絕嚴大郎的提請后,嚴老爺似乎對此事也頗有微詞。上次金元請了嚴老爺出去喝茶,表面上雖說和和氣氣,但茶余飯后,總能聽說嚴家對被拒絕親事這件事,耿耿于懷。
嚴娘子平日里跟妍珠的交情也不是很深,怎么會特意邀請妍珠去參加茶會呢?
林氏有些擔心,但轉念一想,金元好歹也是一縣父母官,他們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敢對妍珠做什么才對。
這就跟昊欽的親事被作罷一個道理,她這廂氣得嘔血,但終究不能拿他們將軍府如何,地位等級擺在那兒,越不過去。
林氏嘆了口氣,端起幾上的茶湯喝了一口,便讓馮媽媽下去,她要睡個午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