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賓客后,定國公同自己的母親太夫人在屋中單獨懇談一番,誰也不知曉這對母子談話內容,然太夫人回定國公府時,她面色很是不悅,有股說不出的陰郁之氣。
很快定國公夫人就被太夫人請到房中,太夫人目光深沉看著她,這幾日一直抱怨天道不公,怨恨無人幫自己的定國公夫人臉色蒼白,一副受氣的小媳婦模樣,略帶幾分狼狽,嗓音也沙啞著,她被太夫人盯得心里發毛,怯懦,悲切的神色越發讓太夫人不喜。
“你養得好兒子!”
太夫人失望之色溢于言表,真不該任由兒媳給孫子們選孫媳,兩個嫡孫都尚主,榮耀是榮耀了,各自住在公主府,根本不理會顧家,弄得太夫人無法把主持中饋的權利越過兒媳交給孫媳。
好不容易娶一個善于聚財,又很聰明,娘家背景也很好的王芷瑤,可惜因定國公夫人同顧天澤之間不太平,皇上又寵顧天澤,竟然另賜永壽侯,名正言順的讓顧天澤分家另過。
太夫人雖一直想要掌握國公府,可也曉得比不得年輕時候,總想著有個可靠的孫媳手把手的教導一番,將顧家上下托付給孫媳,兒媳定國公夫人她是不敢指望。
可惜…王芷瑤是很聰明,聰明到根本不回國公府。
“母親。”定國公夫人聲音沙啞,驚喜之色與于言表,她看到太夫人桌上放得對牌和鑰匙。
太夫人按了按額頭,“你也有個好親家,憑一幅畫便讓你丈夫改了心思,不過,我警告你,再敢害顧家血脈,便是陛下親臨,我也不容下你。”
以顧天澤為首的幾個嫡孫都不給榮國公夫人面子,即便定國公不同太夫人相談,再面對兒媳時,太夫人也得多幾分考量。
“多謝母親,兒媳不會再犯傻。”
定國公夫人不由得喜極而泣起來,嗚咽的哭聲再一次惹得太夫人心煩,指著她道:“你對顧家最大的好處便是會生養。”
四個兒子一并排開,哪怕太夫人都得掂量掂量。
定國公夫人護子護得緊,太夫人愣是沒從兒媳婦手中搶走一個孫子,本來太夫人有心撫養不得兒媳喜歡的老三顧天澤,誰知老三養在了宮中,她如何也不敢同皇上搶孫子。
庶子是她養大的,可惜庶出終究是庶出,在外面低嫡出一頭去,庶子又得顧三少的提攜,自然不敢在府里同嫡脈爭鋒,便是相爭也爭不過。
太夫人雖是不滿兒媳,但弄得家宅不寧,嫡庶不分非她所愿。
讓人將賬本,對牌等物交還給定國公夫人后,太夫人眼不見為凈的打發她離開,對身邊的人念叨,“我上輩子準是沒做善事,才攤上這么個兒不長進的兒媳婦。”
“太夫人…國公夫人這些年管家也沒犯大錯,她縱有千百不是,對顧家是一心一意,看在幾位少爺的份上,您就別生她的氣了。”
“顧家交到她手上,我始終不放心。”
太夫人抿了抿霜白的發鬢,一臉愁容,“我還能照看顧家幾年?兒子心軟情深,孫子侍母孝順,合著就我是惡人,看不得顧家好?我提醒老二媳婦不也是為顧家血脈著想?誰知…誰知她竟然豬油蒙心,利用阿澤夫妻送來的禮物害人。”
“她也不想想,阿澤夫妻若是不敢言語的人,能搬出去另過嗎?”
想起這事,太夫人就氣不平,弄來弄去,她里外不是人,在兒子定國公眼中成了挑撥是非,盼著兩個兒媳掐架,爭寵的糊涂人兒。
“榮國公夫人只怕沒想得太多,再加上愛子心切,才會鋌而走險。”
身為太夫人的貼身奴婢,哪個主子的壞話都不敢亂說,只能從旁勸說著,讓太夫人面子上好過一點,幫忙按摩太夫人的肩膀,“只怕誰都想不到,三少奶奶根本就沒露面,國公爺嘴上不說,心里跟明鏡兒似的,您得好心,國公爺豈會不懂?他同您說,便是不同您客套,奴婢看著透著親近呢。”
太夫人聞言舒緩了幾分怒氣,“咱們那位三少奶奶吶,厲害著呢,她有王謫仙和阿澤護著,萬事不愁。今兒若是她母親蔣夫人來,我肯定是要惱的,偏偏來得是王侯爺,又是一副不染纖塵的謫仙樣兒,直接同國公爺說,我還能怎樣?”
后宅里女子慣用的小心思對男人來說,根本不算事兒。
“三少奶奶福氣是大。”
“…我只盼著他們能搬回來住。”太夫人苦笑著道:“顧家將來得交給阿澤媳婦我才能合上眼兒。倒不是我看不上公主,或是長幼不分,阿澤媳婦不僅是燕國夫人,還有娘家全力幫襯,可惜…可惜本來好好的管家孫媳愣是被她弄得搬離了顧家。別看皇上賞賜阿澤爵位和府邸,阿澤不想搬走,皇上也都順著他。阿澤還不是怕兒媳害他千辛萬苦娶回來的嬌妻?”
從顧天澤‘任性’的住在岳父家就能看出一二來,他根本就不怕任何人議論。
“你說怎么才能讓他們夫妻搬回來?”
“這…奴婢可不敢說。”
太夫人失望的合上眼睛,一步錯步步錯,“當年就不該娶她進門!”
文武侯府,王譯信換了謫仙套裝,頓時感覺身體輕松不少,毫無形象的伸了伸胳膊,“還是這身舒服。”
“噗。”
王芷瑤捧著補品笑道:“我便是沒去,也能想到您出現后,所有人都光顧著看您了。”
王譯信臉微紅,“你先把補品喝了再說話,別以為趁我不注意,你就能糊弄過去。”
王芷瑤只能認命的咬著湯勺,真不知道頓頓大補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將來我若是圓潤的跟個球似的,怎么辦?”
“阿澤還敢嫌棄你?”王譯信立起若遠山的俊眉,他是看瑤兒怎么樣都好看,但以男人的角度,一身肥肉的女子的確不怎么著人待見,哄著王芷瑤:“以后你萬一…爹陪你一起多跑兩圈,直到你滿意為止。”
王芷瑤不知道該擺出什么樣子了。
“何況你爹我有法子,你盡管吃,該瘦得時候,一定讓你像剛成親那會兒。”
王譯信已經偷偷的擬定好了規劃,什么時候該怎么給瑤兒補,什么該克制,“你以后就曉得了,我有秘法,咱們王家祖傳的秘法,想當年咱們祖上也是…”
“爹!”
王芷瑤撫額道:“您能不能別動不動就搬出瑯邪王氏?從古到今你聽說過千年的家族嗎?”
“這話你就說錯了,沒有千年的皇帝,卻有千載的世家。”
“…小心陛下聽見砍你的腦袋。”王芷瑤發覺,自己這個謫仙爹膽子越來越大,越來越士族郎君的派頭。
王譯信灑然一笑,肆意的揮了揮衣袖,俊美無匹的臉龐帶著幾分傲然,“便是當著陛下的面,我也敢說的。”
“不信?”
王譯信把白玉盅里的補品倒進王芷瑤捧著的湯碗中,“明兒我就進宮同陛下說道說道。”
“爹…您同陛下說什么?”
“說說榮國公夫人得意忘形。”
“您不是同我公公談過了?”
“嗯。”
王譯信眸子閃過淡淡的冷漠,“光同定國公說并不足以讓她記得深,她的一品誥命是皇上賞得,自然也能被皇上收走。”
“皇上不會出爾反爾的。”
“誰說的?”
王譯信揉了揉王芷瑤的腦袋,“別把陛下的金口玉言當回事兒,陛下也做過朝令夕改的事兒,這些事…以你和阿澤的身份說不妥當,畢竟她也算是你們長輩。”
“她還是…不敢陷害三少的。”王芷瑤移開了腦袋,“爹給她個教訓就是了,顧家已經足夠惹眼兒,再平添變數,整個京城就不用看別人了,況且三少演武在即,我不愿意讓他分心,您同陛下說,陛下必定尋三少,他…他會傷心的。”
“我心里有分寸。”
“爹。”
“瑤兒啊,你公公——定國公在對女子上優柔寡斷,一會聽這個有理,一會心疼那個,他想左右逢源,四角俱全,可哪是容易事兒?女人多了就是麻煩,總有一個是要舍棄的。”
“您是說您…您?”
王芷瑤捂了嘴,自覺失言,王譯信自嘲的笑道:“無妨,我本來就是無情的人。一旦舍棄,便不會再聽那人一句。”
見女兒內疚的模樣,王譯信發自內心的高興,“你不必想太多,爹這輩子會護著你和你母親,玉蟬…我也是喜歡的,她對我很好,好得我自覺配不上你母親。”
他感動蔣氏的全然付出,可有時也怕自己再像前生一樣愧對蔣氏。
如果他在蔣氏心里不是比性命還重要,前生…蔣氏也許就不會為他自盡,撇下兒女不管,瑤兒也不會至死都不肯原諒他。
他同蔣氏的糾纏已經說不清了,只能用今 生對蔣氏一心一意來償還這份深情。
“岳父,您還沒走。”
顧天澤黑著臉進門,果然見小七和岳父并排坐著談心,雖然他們之間保持著足夠的距離,顧天澤也曉得只是父女之情,可他還是覺得不爽,仿佛王譯信比他更能保護小七。
“這就走。”
王譯信越過顧天澤時,低聲道:“忙完這一陣,多陪陪瑤兒。你別同陛下提我很清閑,瑤兒身邊總得有人照看著。”
他的意思是輪班?
顧天澤冷哼一聲,王譯信搖搖頭,狠拍了女婿的腦袋,笑罵道:“驕傲個什么勁兒,有本事快點把寧遠侯解決了,省得我同皇上說,你又嫌我多事。”
“劉明珠會入宮,姑父會封她為妃。”
王譯信和王芷瑤同時愣住了,好半晌后,王譯信撫掌大笑,“像,像,陛下會做得事兒。阿澤…真有你的。”
王芷瑤傻愣愣的說道:“陛下和她的年歲相差挺大的。”
“這不算事兒,陛下既然下旨,寧遠侯府敢抗命?”
“可三少何時同陛下說過?”
“陛下養病的時候,問過我…”顧天澤耳尖有點紅,不是今日受王譯信的刺激,這些話他是不打算挑明的,“我說她很煩。”
顧皇后不提劉明珠,乾元帝也不會納妃。
王芷瑤感嘆一句:“陛下對你寵到極致,不過她入宮會老實?皇后娘娘說不定會埋怨你。”
“姑父不是我父親,后宮的妃嬪算上我姑姑沒一個能同陛下耍心眼兒。”
顧天澤自然不會告訴王芷瑤,乾元帝根本就不會碰劉明珠,無寵無子的妃嬪在后宮里處境最是艱難。
“寧遠侯該尋你拼命吧。”
“陛下納妃誰阻擋得了?不是她在皇后娘娘面前奉承,娘娘也不會再陛下面前提起她,況且入宮可是榮耀的事兒,寧遠侯只會高興。”王譯信道:“沒準還指望她生出皇子,榮耀劉家滿門。”
王譯信不想讓王芷瑤再想著劉明珠的事兒,側頭問顧天澤,“演武有把握嗎?”
“找到些破陣的頭緒,只有交上手,才知道對不對。”
顧天澤眼睛能發光,握緊了拳頭,“寧遠侯所用的軍陣也不是無法破解,打掉寧遠鐵騎最大的優勢,我麾下的將士單論騎射不比寧遠鐵騎差。我向外公請教過…寧遠侯的統兵戰法死板得很。”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顧天澤才是乾元帝委以重任的國朝將領。
“莫怪岳父總是邊喝酒,邊哭…”王譯信陪蔣大勇喝過酒,也曉得岳父被后輩人取代的心酸,“阿澤,他對你掏心掏肺的好,別辜負了你外公的多年總結下來的行兵之法,取長補短才是正道。”
“嗯。”
顧天澤點點頭,“外公教得東西都能用上的,后輩人也不會忘記他,外公心胸豁達,淡看名利,他更希望我能繼承其衣缽,寧遠侯若是能似外公幾分,陛下對他會恩澤一生,恩萌劉家子孫。”
不是王芷瑤小心眼兒,她絕對不看好寧遠侯,像蔣大勇的人太少了,有時候越是老將越是偏激,固執,不肯服老不說,怕后輩人取而代之。
榮國公府,司徒氏背對著定國公,冷淡的說道:“國公爺您走吧。”
“…夫人。”定國公又有幾分心疼她,“我已經寫好請封允澤為世子的折子,你且放心,該是允澤的爵位,誰也奪不去。”
司徒氏肩膀顫抖,漠然道:“多謝國公爺體恤。”
定國公不知該說什么,轉身出門,聽見一聲失落的輕嘆,“原來在國公爺心中,我只是為了爵位…也好,也好,早早明白,省得…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他停住腳步,怔怔出神,有心解釋,又覺得不該再心軟,今兒她利用顧天澤,明兒還不曉得她會做出什么,定國公夫人再不好,也是他的妻子,同他恩愛了二十余年。
房門緊閉,屋子里的燭火被掐滅,隱隱約約傳來低沉的嗚咽聲。
定國公抬起手推門,手掌按在門上時,又似沒了力氣,“過兩日我再來看你,你好生養著。”
等到腳步聲遠去,司徒氏從床榻上翻身而起,皺緊秀眉,“來人。”
守在門口的奶娘趕忙跑過來,見主子一臉的陰沉,“主子?”
“你去打聽打聽,王譯信的畫上到底畫了什么值得他特意過來告誡我?”
“奴婢盡力。”
“允澤…”司徒氏抱起身邊的兒子,嘆息道:“你若是有你三哥的圣寵,娘也不至于受這分閑氣。我萬萬沒想到,她對親生兒子顧三少如此怨恨,顧天澤還把肯為她出頭,燕國夫人敢當眾讓我沒臉,還有王譯信…一個個都把我當成敵人了,其實我…我只是想讓允澤更被看重一些,將來的路走得更順。”
“難道我為兒子的心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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