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芷璇臉上傳來的灼熱感覺越來越濃,似被人揭開一層皮肉,灼熱仿佛也要比手腕上傳來的疼痛更痛。
她仿佛失去了最引以為傲的寶貴財富。
失去上天賦予她的珍貴財富。
“不,不。”
光與影交相呼應,她從迷蒙中清醒,如同蝶翼一般的眼睫輕輕扇動,不是噩夢,她明顯感覺臉上傳來的灼熱感。
抬起手臂完好無損的手臂,王芷璇輕輕撫摸臉龐,誰知…原本該是光滑細膩的臉龐變得凹凸不平?!
這怎么可能?
誰奪走了她的絕世容貌?
“做夢,做夢,我一定是做夢。”
不知誰人好心,在禪房的地上留下一面鏡子,王芷璇掙扎著起身,護著受傷骨碎的手腕,沉著肩膀向鏡子走去,慢慢的靠近銅鏡,透過照射進來的陽光,她看清楚鏡子里的人…隨即高聲尖叫:“鬼啊。”
的確是鬼!
鏡子里的人不僅臉上肌膚凹凸不平,因為顴骨臃腫,眼睛被擠得很小,仿佛睜不開一般,瞇瞇著,鼻子也仿佛被砸斷鼻梁,趴趴著。
王芷璇撫著臉龐,鏡子里的女鬼也做出同她一般的動作,“這是我?是我嗎?”
不,鏡子里奇丑無比的人怎么會是我?
“我是王芷璇,王謫仙的女兒!”
王芷璇一向自持美貌,而且善于運用美人的本錢,猛然間失去了美貌,她便如同失去最后的堡壘,將她的自卑。脆弱暴漏在眾人面前,“不,這不是我!”
她瘋狂的踩踏著銅鏡,“不是我!”
仿佛毀掉銅鏡,她就能結束這場噩夢。又變成絕色美人一般。
她有天賦,有醫術,有美貌,但老天爺卻沒有賦予她王芷瑤所擁有的怪力,以前她瞧不起王芷瑤的蠻力,覺得蠻力好鄙俗。真正聰明的女人可以依靠美貌驅使男人,贏得一切。
王芷璇寧可做操縱銳利鋒刃的人,也不愿意親自動手。
美人只需要皺皺眉,自然有男人上桿子幫忙。
她也一直很享受美人的優待,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此時。她卻希望能像王芷瑤一樣親手把這面銅鏡給毀了,順便把銅鏡里的女鬼打碎…可她做不到。
靠人不如靠己。
王芷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依然無法弄碎銅鏡,她氣喘吁吁的跌到在銅鏡面前,淚珠兒滾落,以前她落淚,便是再心硬的男人都會對她有憐惜之情。
現在就算她哭死,也不會有人看她一眼。
她成了丑八怪。成了怪物。
“報應嗎?”
王芷璇仰面躺在地上,禪房棚頂刻著佛祖的畫像,在佛祖身邊是十八羅漢。一眾菩薩,他們正注視著她,注視著如同螻蟻一般弱小且失去一切的可憐蟲。
在她眼前一幕幕回閃,幼時,為了襯托她美貌無雙,她不僅讓王芷瑤貪吃身材變形。還曾經給王芷瑤的脂粉里下藥,上輩子…她在王芷瑤相親時。借王端淳的手送了一盒有毒的脂粉過去,結果王芷瑤整整一年無法見人。錯過了蔣大勇幫她訂下的極好的姻緣。
也讓王譯信徹底對王芷瑤死心。
后來,還是一位不知名的瘸腿和尚幫王芷瑤解了毒。
對,是毒!
她是中毒了。
只要能解毒,她又會變成傾國傾城的美人。
她有卓越的醫術,足以克服難題。
可是…王芷璇摸著凹凸不平又顯得臃腫的臉龐,沒有做過化學檢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中得是哪種毒兒。
中毒也有可能是細菌感染。
王芷璇為自己把脈,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怎么,她連脈搏都沒摸到。
聽見門外有腳步聲,她飛快的躲在屋子的角落里,蜷縮起身體,把臉龐深深的埋入膝蓋中間,怕被旁人看到她面容盡毀的樣子,寧可躲在角落里,她也不想面對旁人嘲弄的目光。
幽閉的禪房門被推開,腳步聲越來越近,王芷璇再一次努力的縮緊身體。
“傳陛下口諭,命你出家。”
換做以前,聽到出家的旨意,王芷璇早就跳起來了,可此時她只想躲起來,在治好容貌前,不想讓任何人看到。
來人竟然是王譯信?
王芷璇可不想自己凄慘的樣子被王譯信看到。
更不想在王譯信面前服軟,認輸,或是哀求…這份固執也讓她錯過唯一還會對自己心軟的人。
“王芷璇,我…我問你一句,你真是我女兒么?”
王譯信越想心越是慌亂,因他有奪舍重生的經歷,他相信有冤魂鬼怪附體的事情,更相信有靈魂,飄蕩在人間沒有喝孟婆湯投胎轉世的冤魂。
仔細回想上輩子,王芷璇仿佛生而知之,那分聰明,事故,以及裝乖,買巧的機靈勁兒,不是一般的天才能具備的。
更何況王芷璇仿佛天生就懂得怎么得到自己想要的,很會表演,在什么人面前都能擺出最完美的儀態。
如果她是一個真正天真的小姑娘,怎么能把他玩弄于股掌中?
她說得每一句,做得每一件事仿佛都有目的,即便是對他撒嬌,也不純粹。
王芷璇低聲道:“你想知道?”
“不…”王譯信似被這句話燙到一般,連著后退了兩步,“你不必說。”
答案不是王譯信能承受得起的。
如果王芷璇占了自己女兒的身體,王譯信苦澀的喃嚀,“只會讓我更覺得對不住瑤兒。”
她才是自己的女兒,天真的,懵懂的,需要父親保護。疼惜的女兒。
他竟然為了一個不知從哪里來的孤魂野鬼把親生女兒推開,任由她陷入不幸痛苦中,哐當,王譯信的拳頭重重砸在墻壁上,本來就沒養好的傷口再一次崩裂。染紅了紗布,在墻壁上留下一個血痕。
“你還相信現在的王芷瑤是你的女兒?哈,哈哈。”
王芷璇忍不住低笑,“你就沒發覺她的不同嗎?你想補償的人已經…已經不在了,王譯信,我們誰更可悲?”
王譯信的俊臉蒼白。緩緩的合上眼睛,“不,她就是瑤兒。你無法挑撥我們的關系,她就是我的女兒,從來沒有變過。”
“王大人。”
盧彥勛走進禪房。對墻壁上的血痕視而不見,也仿佛感覺不到王譯信和王芷璇之間的緊張氛圍,“陛下叫您,已經準備好回京的事宜,陛下的意思是等四皇子登基時,再在京城現身。”
王譯信沒有再言語,深深的看了窩在墻角的人兒一眼,感覺上王芷璇出了問題。可他根本不愿意深想,被乾元帝教導過,他…也許他真正的女兒已經被人奪舍了。
“我這就去見陛下。”
“不…爹…”
王芷璇感覺到盧彥勛的不善。相比那分無用的自尊心,王芷璇還是認為靠近王譯信更安全,抬起被毀掉的臉龐,“您別走,我就是您的女兒,爹。您別不管我。”
王譯信腳步頓了頓,頭也沒回的離去。
盧彥勛笑呵呵的說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陛下把你交給我了。”
“陛下不是讓我出家嗎?”
王芷璇聽著盧彥勛的聲音就覺得膽戰心驚,“我…寧可去寺廟。讓我出家罷。”
“陛下出家的口諭只是傳給王大人的。”盧彥勛眼底閃過輕蔑之色,顯然把毀容的王芷璇盡收眼底,“嘖嘖,一會沒見,你竟成了丑八怪,陛下對我太沒信心了,你就是天仙絕色,也誘惑不了我的。”
盧彥勛沒有再繼續虐待王芷璇,然他眼里露出仿佛看骯臟東西的輕蔑目光深深的刺痛一直很自信,很有優越感的王芷璇,此時她恨不得長出利爪和尖牙狠狠的撕咬盧彥勛。
如果她也有王芷瑤的怪力就不用在此地受此侮辱了。
“你的恨意根本影響不到我,我決定著你的生死。”盧彥勛輕聲道:“眼下還不是時候,你最好乖乖待在禪房,等陛下和王大人回京后,我會另外給你安排地方。趁著這幾日,你可以自己給自己治傷,以后我會請幾位很有學識,有醫德的太醫來聽你講解醫術和藥方。”
“你們想要收徒?”
“不是收徒,是共享良方,你如今也就這點用處了,如果這都做不好的話…”
盧彥勛沒有繼續說下去,冷冷的一笑,離開了禪房。
“仔細看著,不許任何再進去。”
“是。”
王芷璇失落的靠著墻角,以后她豈不是就是一本人形醫書?
這不公平?!
她做錯了什么,要有此報?
王譯信,只有王譯信能從盧彥勛手中解救她。
“我不該說…”王芷璇眼里劃過幾分悔意,“不該承認的,其實比起以前,對他…我真的把他當作爹看待。”
她雖然也百般討好現代的父親,可王譯信對她的寵愛,疼惜,才讓她體會到父愛。
“我只是不甘心吶。”
不甘心便是轉換時空,她也無法做名正言順的嫡女。
王譯信在乾元帝身邊并沒看見顧天澤,聽乾元帝吩咐暗衛,他也不好多聽,便尋理由先退出去。
禪寺清凈,西邊有一處空曠之地,顧天澤每日都在西邊操練屬下。
果然,王譯信跨過垂花門,顧天澤虎虎生風的揮動手中的長槍。
銀白色長槍反射著陽光刺人雙目,他的每一招都帶起一陣陣的寒意,殺氣,此時顧天澤沒有戴頭盔,烏黑的發絲高吊如馬尾,隨著他身體一動而跳躍,飄動,宛若長長的簪纓。
“哈!”
隨著顧天澤一聲嘶吼,銀槍尖劃過地面,掀起一道塵土,石塊。他凌空飛起,槍尖直刺一旁的木偶,當,木偶被刺穿胸口,隨后更是裂成碎片。木屑凌亂散落。
“阿澤!”
王譯信贊嘆的股掌,“好槍法。”
的確是好槍法,顧天澤只怕把木偶當作掠走瑤兒的敵人。
側頭看清楚來人,顧天澤手臂揚起,銀槍飛到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再一次落在他手上時,已經背在他背后,銀槍比顧天澤稍稍高出一線,只露出一個銀白的槍尖。
“岳父。”
顧天澤對王譯信行禮,“陛下即將回京。您不去修整嗎?”
王譯信受了很嚴重的皮外傷,雖有大夫包扎,上藥,多日的牢獄之災也耗光他許多的體力,一連串的變故,對他的打擊很大。
“我本沒帶什么東西過來,也不用收拾行囊,派兵的事情我又插不上嘴。”
王譯信環視一周。尋了個干凈的地方,坐下后向顧天澤招手,“阿澤。來,陪我坐一會。”
顧天澤走到他身邊,緩緩蹲下身,盤坐在他對面,銀槍便戳在他身邊,明亮的眸子閃過幾分了然。“您想勸我?”
“…不是。”王譯信苦澀一笑,“你同陛下的性情相似。認準一條路百折不回,我再說什么都沒用。我既然勸不了陛下。自然也不會阻止你。阿澤,我并非迂腐的人,想我祖上…嗯,曾經也是同皇帝共治天下的人。”
“小七說過,不一定哦。”
顧天澤俊臉露出一抹壞笑,“許是哪個善于考據的王家祖上故意美化的,小七還說…”
“瑤兒有杜撰些什么?”王譯信臉上也多了幾分好奇。
“就算是瑯邪王氏,最后也因為不掌北府軍,只曉得風花雪月,士族風流而被草莽之人滅掉了。所以她認為,岳母嫁給您,是王家吸取了以前的教訓,懂得槍桿子里出政權的道理。是您高攀了蔣家,有西寧公做岳父,是您的福氣。”
還能這么解釋?
王譯信又是可氣,又是想笑,他的目光能溫柔得能擰出水來,宛若王芷瑤就在身邊般訓斥,“就會杜撰胡說,曉得她在意西寧公。”
就沖她對蔣大勇付出的真心實意,瑤兒怎么可能同王芷璇一樣?
王譯信可悲的發覺,他根本不夠了解瑤兒的性情,上輩子他錯過了王芷瑤的成長,蛻變,以及落魄,不知道王芷瑤喜歡什么,討厭什么,只記得她最在意的人是蔣大勇。
顧天澤看出王譯信臉上的悲傷,“岳父,小七會平安的,她答應說過的話,從來都沒違背過。”
“阿澤,我問一句話…”
王譯信壓下悔意,緊緊盯著顧天澤,“陛下會保你一輩子富貴,無論陛下再或是不在,從陛下的安排上看,你只要不犯大錯,會風光一生。”
乾元帝連冊幼主,擇輔政大臣的事情都做得出來,誰也別想為難顧天澤。
“如果瑤兒被人抓住了,她回到京城,你會相信她嗎?”
顧天澤抬眼道:“我只有歡喜。”
兩人目光相碰,王譯信只從他眼里看出真誠,沒有任何的勉強,憐憫之色,釋然的說道:“陛下太疼你,他容不得任何不好的事出現在你身上。我…其實也不是擔心你,而是陛下…”
“還說您不是小看我!”
顧天澤撐起手臂,從地上起身,逆光而站,“她是我妻子,我容不下任何人傷害她,非議她,連陛下…姑父也不成。”
王譯信動了動嘴唇,有這樣的女婿,他該高興,怎么眼角有些酸澀呢,他以為對蔣氏做得已經足夠了,比起阿澤來,他遠遠不如。
還是瑤兒眼光好,挑中重信重情的顧三少。
“阿澤。”
王譯信低聲道:“既然陛下要立小皇子,你最好懇請陛下再等兩年。”
“為什么?”
“中宮有子,才可名正言順。十皇子就算是養在皇后娘娘名下,到底也不是顧家的血脈,同你…不會太親近,萬一哪一日他受人挑撥,后患無窮。”
“岳父…”顧天澤喉嚨發苦,“我姑姑…即便有子,也不會同我親近,她恨我…恨我奪走太子表哥的榮寵。”
這一點他很早就知道了。
如果不是他對顧皇后爭寵,穩定后位有用,他都不一定能活著長大。
生于太子祭日,就是太子的轉世?
更可能是奪走太子性命的天煞孤星。
王譯信見顧天澤臉上閃過一絲的痛楚,被至親之人傷害的痛苦,他比誰都明白,伸手攬住女婿的肩頭,輕輕的拍了拍,柔聲道:“你不是天煞孤星,你有陛下,有瑤兒,也有我。”
沒有再說定國公是疼他的話。
“中宮有子,朝臣反對聲浪會低一點,而且一個兒子可以緩解顧皇后對你的戒心。”
“這些年姑姑也沒少吃藥尋醫,她都無法再有身孕。”
顧天澤也明白,經歷過這場風波,朝廷需要穩定,乾元帝就算是獨斷專行,毫無緣由越過成年皇子立小皇子,會讓許多朝臣站出來反對,到時候,乾元帝會耗費更多的精力去平復反對的浪潮,也許會殺更多的人。
他并不想后世史書認為姑父是一個弒殺的暴君。
況且對乾元帝的龍體也沒好處。
他希望乾元帝能活得更久一些,長命百歲最好!
如果顧皇后有嫡子,就名正言順了許多,反對聲也會小上很多。
王譯信道:“以前我不說,是因為皇后娘娘有小皇子,對顧家,對你的影響太大,顧家不可能不為小皇子爭,陷入奪嫡的漩渦,非明智之舉。如今狀況不同,既然陛下下了決定,皇后娘娘再有身孕刻不容緩。”
“岳父有辦法?”
“嗯。”
王譯信點點頭,嘆道:“我也是聽王芷璇說過,她利用我很多次,這次我也用她一次。”
前生,四皇子妃也難以受孕,沒有嫡子對四皇子影響甚大。
王芷璇便給了四皇子妃一個藥方,很快她便有了身孕,雖然不見得皇后同四皇子妃病情一樣,但不孕總會有一點相通的。
王譯信隱隱有種感覺,藥方能讓皇后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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