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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碰見

  京城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有一行人格外引人側目。

  一位儒雅成熟的四旬左右男子領著一個十五六歲的俊俏少年,少年一臉的不情愿,成熟穩重的男子蠻有耐性的哄著少年,不曉得他說了什么,少年臉色微紅,氣急敗壞的模樣如同炸毛的長耳貓兒一般,路過的行人總會露出會心的笑容。

  自家孩子也有‘不聽話’并同長輩犯倔強得時候。

  他們衣著光鮮,一眼看去便知出身富貴,中年男子身上更透出一股有別于常人的貴氣,少年看著有點眼熟,不過總不會是那位名震京城的顧三少。

  “阿澤…”

  “您再說,我也也不會這時帶您去見她。”

  “要不,我偷偷的過去?”

  “姑父!”

  顧天澤向前走去,“我很忙,沒空同您玩游戲。而且…很幼稚好不好?”

  沒見過比他更不像皇帝的帝王,前兩日他處置內務府貪官時的無情冷酷哪去了?

  出宮前,乾元帝才親筆勾劃了將要處斬的犯人,并同內閣言明,今年不會大赦天下,但凡犯死罪的犯人都要按照國朝律例處決。

  言下之意是提醒內閣閣老們,時不時上的請求仁政大赦的折子可以停止了。

  便裝出巡的乾元帝拽著顧天澤的胳膊,笑道:“就算是朕今日硬拽你出來,也不至于同朕耍脾氣,我不是想讓你見見王七么,為此我讓王譯信忙得沒空回西寧侯府。”

  “您是想看熱鬧!”顧天澤臉龐微凝,一甩腦袋,綁在腦后的辮子擺動,乾元帝笑容更深,“我發覺阿澤最近的發髻越來…越…”

  被顧天澤瞪著,乾元帝擺手:“沒什么,沒什么。”

  “哼。”顧天澤賭氣走在前面。

  乾元帝對身邊的懷恩公公小聲說道:“你不覺得阿澤越來越俊俏么?”

  “主子…”懷恩公公很為難。顧三少的發髻的確是…怎么形容呢,好看了一點,可這話皇上能說,他一個做奴才的怎好開口?

  “我不如王七。以前朕說了多少次,他都不肯,哎,混小子,我白疼他了。”

  “不是因為她!”

  乾元帝的‘小聲’話語一句不漏的鉆進顧天澤耳中,顧天澤羞憤的回頭,“不是她!”

  “好,不是,不是。”

  乾元帝脾氣很好的安撫著炸毛的顧天澤,“你同姑父說說。不是因為她,又是因為哪個?莫非阿澤移情別戀了?就是說嘛,阿澤如此優秀,怎么可能只看上一人?”

  “您是來微服私訪的?還是故意讓我生氣?如果是后者,衙門里還有事。恕不奉陪。”

  這話也只有顧天澤敢說,敢做。

  懷恩公公以及散布在人群中護衛乾元帝的侍衛紛紛低垂下眼瞼,當作聽不到。

  “阿澤,你慢點,慢點。”

  乾元帝裝作腰酸腿疼,對快步走在前面的少年喊道:“走不動啦,老啦。”

  顧天澤眼底閃過幾分的懊惱。真不該同乾元帝出宮來,就算是為了讓皇上見到四皇子和王芷璇…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

  太醫的確說過乾元帝雙腿有舊傷,陰天下雨會犯病。顧天澤也見過乾元帝因為雙腿的疼痛侵濕了龍袍,前兩日天氣不怎么好,是不是這樣他舊傷犯了?

  “我背著您。”

  在乾元帝面前半蹲下身體,顧天澤冷哼道:“快些上來。一會東西該涼了。”

  乾元帝拍了拍他肩頭,“傻小子,等朕老得走不動的時候,再用你。”

  “您又耍我?”

  “阿澤啊。”

  乾元帝拽住了就快跳腳的顧天澤,欣慰的說道:“曉得阿澤是孝順的小子。你…很好,明白么?”

  他伸手揉了揉顧天澤腦袋,“你是每一對父母都想擁有的臭小子。”

  “姑父…”顧天澤低下了腦袋,聲音很輕,很小,“您是不是知道她不喜歡我,才把我留在身邊?”

  定國公許是也疼惜他,然定國公有五子,有常年在外征戰,能照顧他的地方有限,如果不是在乾元帝身邊長大,他還是顧天澤么?

  “哪里得話,朕一看你就喜歡上了。”

  乾元帝目光深邃,“誰敢同朕搶你?阿澤,朕不是神仙,也不關心定國公和他夫人之間到底鬧什么,朕記得抱起你的時候,朕多日的病大好,你是老天爺賜給朕的。”、

  內務府的案子了解后,乾元帝就沒見顧天澤笑過,想來定國公府有人傷了阿澤。

  如果換個人,乾元帝自然會為阿‘報復’,偏偏是定國公府的主子,乾元帝只能帶著阿澤出宮來散散心,告訴他,顧天澤是有人疼惜的,比如國朝至高無上的皇帝——乾元帝。

  “您也是,聽六皇子說素齋的飯菜好吃,您就非要去用。”顧天澤抱怨道:“等臣親自試過不行?”

  “朕知道你一定會拉著天算一起去吃。”

  乾元帝見顧天澤恢復了往日的傲氣,道:“老六雖然口味同朕不盡相同,然在吃喝上還是很有獨到之處的,他說好吃的,朕自然會拽你一起去嘗嘗。”

  “您別說得六皇子除了好吃外,沒別的特長。”

  “只有老六能讓阿澤你說上兩句,怎么?還記得當年他給的‘苦瓜朕記得從那以后,你有兩三年沒再碰…”

  乾元帝笑著回憶,三歲上阿澤被比他大一歲的六皇子耍了,阿澤哭得很傷心,也是那一次乾元帝曉得阿澤很能哭,旁人哭,乾元帝會覺得心煩,但阿澤哭…他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也就是從那時起,乾元帝親自照看阿澤,把他一直帶在身邊。

  “臣可不是說六皇子壞話。”顧天澤嚴肅了許多,“同六皇子‘結怨’,臣記得。”

  “呵呵,好記得,記得。”

  旁邊的人察覺今日乾元帝笑得可真多呢,都說顧三少得寵。就沖顧三少能讓乾元帝笑容滿面,誰能做到?

  即便是皇子都做不到,一向混不吝的六皇子也做不到。

  “穿過前面這條路,就到了。”

  “此處是老四的宅邸?”

  “…嗯。”

  顧天澤略帶幾分焦急。“六皇子說過,齋飯涼了就不好吃了,您能不能快點?皇子府方才也見過,有什么奇怪的?再往前走,還是五皇子的府。”

  “到了此處,朕想起老四有幾日沒見到了。”

  “四皇子一向內斂,縱使上朝也很少發言,他不是對佛經興趣更濃?清淡無為得緊。”

  乾元帝目光閃了閃,最近朝廷上風波不斷,皇子們多是大表忠心。向乾元帝展現才干,就算是六皇子進宮的次數也多了起來,唯有四皇子…乾元帝曾經親自同他說過,有心讓皇子們入朝參政。

  如此四皇子都忍得住?

  “懷恩,你去把朕定下的素齋取來。”

  “遵旨。”

  “陛下…”顧天澤不高興的問道:“您是打算回宮?”

  “朕既然到了老四府前。又有些累了,去他府里用素齋。你方才也說老四喜好清淡,素齋同老四一起用,許是吃得更講究。”

  乾元帝撇下顧天澤,讓人敲四皇子的府門。

  顧天澤眉宇間透著不情愿,“您去,我不去。”

  “一起。”乾元帝回頭道:“不曉得老四怎么著你了。最近你同老四之間可是不大對勁,當年老六的事情,你都可以不在意,你對朕的四皇子…”

  “脾氣不和罷了。四皇子…臣不敢親近。”

  “真稀奇,還有你不敢做的事兒?”

  乾元帝很有耐心得等著四皇子出迎,少刻。四皇子府中門大開,四皇子妃領著下人出迎,“兒媳見過父皇。”

  “老四呢?”乾元帝皺緊眉頭,“他不再府中?”

  四皇子妃鎮定,平和的說道:“回父皇的話。四殿下去了寺廟同高僧參禪。”

  參禪?乾元帝半信半疑之際,四皇子妃笑盈盈的說道:“若是殿下曉得錯過了父皇駕臨,定是會后悔的。”

  “哇嗚,哇嗚。”

  在奶娘懷里的四皇子長子突然哭了起來,不過一歲的小娃兒出落得粉雕玉琢,顯得極可愛。

  乾元帝忍不住把抱著皇孫的奶娘叫上來,摸了摸孫子的小臉,小孩子奇跡般的不哭了,乾元帝大為高興,主動抱起皇孫,“朕是你祖父,你記得么?”

  四皇子妃眼底蕩氣一絲的波動,侍立在乾元帝身側,眼見著乾元帝同長子互動,“瑞哥兒見到父皇便不哭了,可見是記得父皇的。”

  乾元帝抱著皇孫拍了拍,不是四皇子妃提醒,他好懸忘記了皇孫的名字…

  “陛下,齋飯您看?”

  懷恩公公已經提著齋飯回來了。

  天澤擋在了風口處,乾元帝看了他一眼,嘴角翹起,天氣雖然暖和,但對嬰孩來說風還是太硬了。

  “也罷,既然老四不在,朕就不進府了。”

  乾元帝把皇孫交還給奶娘,隨后賞了一塊玉佩,對四皇子妃道:“素齋朕也留下。”

  “謝父皇賞賜。”四皇子妃行禮,略帶遺憾的說道:“兒媳不能親自侍奉父皇,實在是兒媳的不是。”

  “無妨,無妨,你持家有道,照料朕的皇孫,朕很欣慰沒看錯你。”

  “父皇…兒媳只是盡了本分而已。”

  “老四性情寡淡,你多上心,雖然好佛不是壞事,可老四總是去寺廟,于皇子而言并非是好事,朕還指望著老四能為入朝幫朕。”

  “兒媳一定蔣父皇的話轉告殿下,殿下從未沉迷于佛事,只是最近似有所感,才去寺廟請教高僧指點。”

  “等老四回來,朕可得問問他感應到了什么。”

  乾元帝笑著離去,四皇子妃緩緩的起身,咬了咬嘴唇,總算是渡過了這一關,不過連皇孫都無法留下乾元帝么?

  “王妃殿下…”

  “他哭得很是時候。”

  四皇子妃把玩著玉佩,“你做得很好。”

  “四殿下若是曉得今日的事情,一定會對王妃心存感激。”

  “感激有什么用?我為他費心費力的也比不過那個賤人輕輕一笑!不是為了她,四殿下怎么會…”四皇子妃一甩衣袖。轉身進了皇子府,錯過了最好的機會。

  乾元帝若是能進府里坐一坐,四皇子在朝中的地位就不同了。

  可惜四皇子妃是兒媳婦,乾元帝不會同兒媳婦親近。

  京城郊外。水月鏡湖旁,乾元帝席地而坐,在青山綠水下,怡然自得的欣賞著湖光山色。

  “這條魚是顧大人親自下河摸上來的,奴婢看著肥得緊。”

  懷恩公公把盛著烤魚的荷葉放到乾元帝面前,“您試試味道。”

  乾元帝側頭看向光著兩條腿的顧天澤,含笑道:“辛苦阿澤了。”

  顧天澤擦干水珠,放下挽起的褲腳,悶聲咬牙道:“不辛苦!”

  方才同乾元帝打賭,他竟然輸了。自然得下河去摸魚。

  荷葉上的烤魚絕對說不上肥,剔出魚刺外,就沒幾塊魚肉,又不是御膳房精心烹制,味道也說不上好。然乾元帝吃得津津有味,“阿澤捉得魚就是味道鮮美,方才朕還遺憾,沒同阿澤一起用素齋,能在此處吃烤魚,也是難得美事。”

  乾元帝見顧天澤別過臉,曉得他又生氣了。然并不影響乾元帝的好心情,逗弄為難阿澤比什么都讓他開心。

  顧天澤隨意的躺在草地上,仰頭看著碧藍的天空,形狀各異的云朵飄逸著,如果是小七在就好了,那朵…挺像小七的。

  威風拂過他面容。顧天澤打了個激靈,天上的云朵還是云朵,哪里是小七?

  他同乾元帝出宮,并來水月湖畔的原因就是想賭賭運氣,他方才輸給了乾元帝。在四皇子歸京上,他不希望再輸。

  “阿澤,走啦。”

  “嗯。”

  顧天澤翻身而起,向官道上瞄了一眼,看來四皇子的運氣挺好,起碼比他今日好,天算還說今日他會心想事成?

  果然是神棍!

  下次再見天算,顧天澤一定把光他養得花草拔光不可。

  就是因為天算專心養花八卦推演都不準了。

  白費了他一番安排,更是讓六皇子敲走了一對牡丹盆景,雖然盆景也是天算養的并送來給顧三少賞玩的。

  “阿澤,你不高興?輸給朕就…”

  “臣沒輸,只是平手。”

  顧天澤辯駁的話豁然停下,乾元帝目光看著遠處,仿佛從天邊躍來一匹駿馬,馬背上坐著一對相依相偎的男女,他們身上滿是風塵,看得出一路奔波,可略帶倦意的臉龐無法掩飾彼此之間的深情。

  駿馬不快不慢的走著,把女子護在身前的青年耳鬢廝磨般說著什么。

  顧天澤慢慢的低頭,天算果然有兩把刷子,四皇子的氣運壞了!

  天算在他布局前就說過,本來四皇子有一絲紫氣,然現在…逐漸的消失了。

  “那人是朕的四皇子?”

  懷恩公公和諸多侍衛不敢回話。

  “似有感悟,好個似有感悟。”乾元帝怒道:“讓他過來見朕。”

  “遵旨。”

  “您不是打算回宮么?”顧天澤在旁邊說道。

  “朕…”

  “陛下,您何必為難四皇子殿下?您常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常同臣說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你同他能一樣?你也不看看他懷里的人是誰?”

  乾元帝眼神很好,自然看得見那人是王芷璇。

  “不就是美人?難道是您看上的?”

  “…”乾元帝狠狠的敲了顧天澤的腦袋,“朕會同兒子看上同一個女子?”

  顧天澤揉著額頭,乖乖低頭:“臣說錯了。”

  乾元帝想了一會,“也罷,朕縱使聽了他的解釋又能如何?”

  “回宮。”

  “遵旨。”

  乾元帝翻身上馬,顧天澤和侍衛簇擁著乾元帝。

  就在此時,四皇子縱馬趕到了,乾元帝突然出現,他很驚恐,“父皇…”

  他從馬背上翻滾下來,跪在乾元帝馬前,“兒臣見過父皇。”

  “呵呵。”乾元帝揚鞭而去。

  四皇子只覺得頭皮發麻,乾元帝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劍一樣穿透了四皇子的身體,雖然他不是最受乾元帝重視的皇子,可乾元帝從來沒有這么看過他。

  完了,父皇是不是知道他私自離京?

  王芷璇站在遠處,看看垂頭喪氣的四皇子,又看看遠去的乾元帝,怎么會這么巧?

  偏偏在他們回來的時候,碰到了乾元帝微服出巡。

  “殿下,事情還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您…您別太擔心了。”王芷璇走上前去,勸說四皇子:“皇上會明白您的,總有機會…”

  四皇子一把推開王芷璇,“走開!”

  “殿下。”王芷璇身體重重的蹲坐在草地上,顧不上屁股磕得很疼,王芷璇拉著四皇子的衣袖。

  四皇子再一次甩開了她,“以后我們就當不曾相識,我把你接回京城,免于你落入絕境,也算是對得住你了。”

  身后傳來馬蹄聲響,四皇子滿是期望的回頭,只見到懷恩公公騎馬跑來,“皇上讓奴婢詢問四殿下,您去了何處?”

  四皇子的目光越過懷恩公公落到了遠處獨自騎在馬上的顧三少身上,雖然離著遠,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四皇子能感覺到顧天澤唇邊的冷笑,如此還不明白么?

  他中計了!

  一切都是顧天澤安排的。

  他又輸給了顧天澤,一敗涂地,再想挽回乾元帝的寵愛,不知得多久。

  “兒臣,兒臣去了…寺廟。”

  “四皇子可想好了?”懷恩公公輕聲提醒了一句。

  “是,臣去了寺廟。”

  “四殿下請起,奴婢這就回陛下去。”

  懷恩公公撥轉馬頭而去,四皇子從地上起身,再抬頭時,只見到顧天澤遠去的背影,以及趕過來的錦衣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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