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西陲,此時火燒云不似夏日彌漫天邊,淡淡的紅暈勾勒天際。
拼酒的場地被熱情的百姓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兩邊燃起的熊熊火把照亮了還在酒桌上奮戰的每一個人,可所有人的注意都落在帶了一個丑陋面具的小公子身上。
在飲下了第一杯酒后,王芷瑤便從旁邊拿過自己買下的面具蓋在了臉上,面具男嘀咕了一句:“好丑。”
方才比試胡箭無傷大雅,此時拼酒…她不得不為以后著想,總不能為了發泄郁悶做出太出格的事兒,王芷瑤將來也是要在京城行走,見人的。
被人認出今日同一群男人拼酒,于她而言總不是好事。
“不要迷戀哥,哥只是個傳說!”
“…”
面具男見不得王芷瑤‘囂張’的模樣,移開了目光,嘴角卻微微的勾出一抹弧度。
枯燥無味的拼酒場地之所以聚集了如此多的圍觀百姓,需要感謝王芷瑤。
她每喝一杯酒都會背誦一首詩詞。
國朝百姓崇文尚武,百姓們平時也會裝作有文化的吟誦幾首詩詞,今日王芷瑤幫他們普及了一下朗朗上口的詩詞,百姓自然停留在拼酒的地方。
一是看看拼酒誰勝誰負,二是聽聽小公子到底能背誦多少首詩詞。
酒桌上同王芷瑤拼酒的人大多聽傻了,喝悶酒的結果是很容易就鉆了桌子…蔣七郎醉醺醺的打著酒隔,“好酒,好詩…小表妹…保護。”
王芷瑤肚子里的存貨有限,實在想不出詩詞后,在面具男的‘調笑’目光下,她把心一橫,說起了評書。
簡潔版的漢武皇朝,將史記等民間傳說結合在一起以評書的行事講述出來。
其中很是弘揚了漢民族的氣節,再加上劉徹那句一日不可無婦的名言和他不拘一格提拔衛青霍去病等名臣名將的氣魄,以及抗擊匈奴的決心,強漢武帝很適合國朝的百姓口味。
王芷瑤把故事講得跌宕起伏,而百姓們聽得如癡如醉。
她一個人差不多吸引了來胡節看熱鬧的一多半的百姓。
面具男盯著手臂發愣,霍去病么?
“少爺…”隨從悄悄的站在了他身后,含著嗚咽哭泣的聲調:“您怎樣?用不用叫大夫?”
“沒事!”他放下了袖口,慢慢的合上了眼睛:“我沒事!”
“少爺…”
“喂,我說你磨嘰什么?”王芷瑤此時腦袋有點沉,以酒為水,說評書也會醉人吶,一把推開了隨從,手臂順勢搭在面具男的肩膀上,“沒看你家少爺在跟哥混么?”
隨侍真心想哭,少爺不能飲酒的,應該說國公爺一脈能喝得酒都是特別釀造的,萬一誤飲清酒,會出人命的,渾身起疹子,呼吸急促…少爺六歲時偷喝了陛下的酒,結果差一點就…
“我說你自戀得也太過了吧。”
因為說了很多的話,王芷瑤的嗓子沙啞,湊近面具男:“你是來拼酒的?還是來看你手臂的?一只胳膊而已,再看…嗝,也長不出花來。”
她吐出的溫熱的呼吸鉆進了他耳中,一股融合了酒味和淡淡清爽味道的氣息直沖他的鼻子,想著擺脫這份莫名的危險,又不愿意甩掉她的親近…壓著嗓音,話語里帶著一抹苦澀:“你不明白。”
“你說出來,我不就明白了?”
“…”
從面具下露出的眸子深沉且悲涼,王芷瑤抬手扶住了自己臉上的面具,打了個酒隔道:“好像咱們要贏了呢,哈,月亮…白雪,可惜吶,如果有煙火慶祝該多好。”
“你很喜歡煙火?”
“剎那的美麗便是永恒,雖然短暫,煙火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有人庸碌一生,也有人燦爛過后便消失了。”
“若是你選哪一種?”
“庸碌的,太平的壽終正寢。”
“你不是喜歡煙火么?”
他盯著她那張丑陋的面具,以及那雙醉意盈盈的水眸。
“就是因為做不到,才會喜歡羨慕。”王芷瑤自嘲的說道:“我敬佩冠軍侯,但卻不想成為冠軍侯或者是他的至親之人…”
哐當一聲,又有一個人倒下鉆了桌子,如今還能穩坐的只有王芷瑤和面具男。
周圍的百姓爆發出陣陣的歡呼聲,誰都看得出坐在一處的兩位帶著面具的公子是一伙的。
王芷瑤低聲道:“獎品一人一半,咱們兩個不用再拼個你死我活啦,不過論飲酒的數量,我仿佛比你多了那么一點哦,給你個面子,算是打成平手…”
隨后她站起身,對著周圍的百姓鞠躬道謝,再一次活躍起現場的氣氛。
隨侍見王芷瑤離開少爺身邊,湊上前去:“少爺,您…”
“我說了,我沒事!”
他剛剛的好心情又被隨侍給破壞了,“你去弄些煙火來燃放。”
“是,少爺。”隨侍不敢再多言,低頭道:“暗衛方才傳來消息,有人追著他…您是不是先回府?”
“是蔣家人吧。”
“是剛剛回京的蔣六郎。”
“剛回京?那就讓蔣六郎領略一番京城的夜景,省得他分不出那座廟里有真佛,毫無準備就敢跟上去…還說保護她?”
他瞄了一眼已經醉得分不出南北的蔣七郎,這兩位回去之后一定會被西寧伯狠狠操練罷。
隨侍感覺后背一涼,少爺又在算計人了:“他們補得是您手下的缺,京城都指揮使下的六品校尉…”被少爺掃了一眼后,他忙低頭道:“奴才一定會讓蔣六郎好好的領略京城的美景。”
“我要得是驕兵悍將,無能之輩,我不要!”
穩穩了面上的面具,他起身迎上了帶著丑陋面具的王芷瑤,“今晚有煙火,你去看不?”
“真的嗎?有煙火看?”
“嗯。”
他忍不住伸手扶了一下身體搖晃的王芷瑤,故意將聲音壓得很低,“去不去看?”
“嗯…”王芷瑤微醉,甩開了他的手臂,“不要拉拉扯扯的…我跟你說,別以為我醉了,我還很明白呢,你別想占我的便宜。”
除了她之外,沒有人敢推開他,也沒有人敢讓他被‘黑鍋’,更沒有人敢同他較勁…哪怕是他的世子兄長。
將雙臂背在身后,他漫不經心的挑釁:“怕了你就回家去。”
“哦,再見。”
王芷瑤轉身就走,根本不理會他的激將法。
煙火雖然絢爛,可安全一樣重要呢,當她是隨便跟著陌生人去看煙火的小白兔么?
膽小鬼!他的拳頭仿佛打在了棉花上,該死的,在楓華谷‘陷害’他的勇氣呢?方才拼酒和他較量時的膽量呢?怎么…怎么突然間轉身就走了?
他有準許她離開么?
隨侍抬眼看著怒氣沖沖的主子,又看了一眼已經擠進人群中的身影,“少爺…煙火還放不放?”
“放!”
他沖進了人群,再一次拽住了王芷瑤的胳膊,對上她的醉眼時,掠人勉強她的心思淡了許多,這種感覺很新鮮,從小到大,只有他踹開不愿意搭理的人,沒有誰敢拒絕他主動示好:“回西寧伯也能看到煙火。”
“你知曉我是誰?”王芷瑤醉眼里涌起一絲的警備,“聽著聲音有點耳熟嘛,你是我外公的手下?”
“…”
他怎么可能是蔣大勇的手下?
不過,從官職爵位上看,他是比西寧伯蔣大勇低一點。
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惹怒他…拽著她的胳膊,將她帶離了人群。
通往京城的路上人潮涌動,他握著她的手越來越緊,“我是顧天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