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仙路頭,立起了一塊新的大石。
十來丈高,青玉般的大石上,鏤刻著四個大字,連云道宗。
字體飄渺俊逸,又不失硬朗,細看去,筆畫的微末之處,又鋒芒畢露,帶著幾分凌厲氣勢,這四個大字,正是由季蒼茫以藏龍劍親自鏤刻上去的,時間還沒有多久。
高大的青石,矗立在求仙路頭,陽光透過樹葉灑落下來,打在上面,青石泛著奇異的光澤,熠熠生輝。
葉白和溫璧人剛一回到連云道宗的山門外,就見到這塊大石。
只微微看了一眼,葉白就立刻彈入指芒,撤去禁制之后,和溫璧人一起進了山門之內。
他的眉頭有些皺結,心中滿是疑惑,只有找到任小邪才能解開。
山門之外,暫時還無人守侯,如今的連云道宗,只有二十來人,也實在沒有必要再分出兩個人出來守山門了。
入了山門,葉白依舊步履匆匆,直上老樹峰。
一路之上,連齊云峰下高高矗立的那尊巨大的祖師雕像,也無暇細看。
上了老樹峰,葉白立刻就見到一尊高高胖胖的身影,面帶愁容,在一棟屋子前,走來走去,一副心事重重,心神恍惚的樣子。
葉白腳步頓時一停,目光緊緊落在他的身上,電芒閃過,即使已經一千五百年沒見,葉白依舊一眼就將他認出來了。
除了任小邪,還能是誰。
一千五百年過去,任小邪已經從原來的高胖少年,變成了一個有些肥胖的青年,身高接近八尺,卻挺著一個大肚腩。圓闊的面龐上,贅肉橫生,但仔細看去,勉強還可見到幾分當年眉清目秀的痕跡。
若實在要找一句話來概括他的長相,那便是,這孩子…如今長殘了。
他的修為。是金丹中期,勉強尚可,在藍海大陸這處地方,也算不錯了,這一千五百年來,應該沒有太荒廢。
似乎察覺到葉白的目光,任小邪下意識的轉頭看來,瞬間呆立當場。
但剎那之后,他的神色。就如萬花筒一般,瞬間數變。
先是驚喜,隨后黯然,緊接著露出羞慚惶恐之色,到了最后一對烏黑的瞳孔,竟然滴溜亂轉起來,仿佛害怕面對葉白一般,干咽了幾口吐沫。轉過身子,朝著另外一面的山下逃去!
此情此景。與小靈貍最常見的表情動作,絕倫類似。
“你打算跑到哪里,以你那點修為,難道還能快的過我嗎?”
葉白看著他的樣子,冷冷喝了一聲。
任小邪又沖出去幾步,頹然定住腳步。轉過身來,鬼鬼祟祟看著葉白,苦笑道:“葉大哥,你回來啦。”
葉白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只從他的表情。就知道心里有鬼。見到他的喜悅心情,頓時散成云煙。
“給我滾過來,告訴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葉白大步走進自己的屋里,溫璧人站在門外,目中閃過猶豫之色,不知是進與不進。
“璧人,你也來吧!”
葉白聲音低沉的道了一句。
溫璧人想了想,笑道:“不用了,你們談吧。”
說完,轉身而去。
葉白看著她有些落寞的遠去背影,面色一苦。
過了好一會兒,拖拖拉拉的腳步聲才響起,任小邪磨磨蹭蹭走了進來,頭顱低垂著,不敢看向他的眼睛。
葉白如今的身高,幾乎達到九尺,比起任小邪還要高出一頭,目光微微向下,仔細打量了他片刻,輕聲道:“說吧,晚晴究竟去了哪里?你為什么要躲著我?”
任小邪聞言,神色無比尷尬,遲疑了片刻,才訕訕道:“她和囡囡,去北方極寒之地找你了。”
“囡囡?”
葉白身軀一顫,滿眼震驚的看著他,連忙問道:“你們怎么會認識囡囡的?”
任小邪想了想,眼中閃過追憶之色道:“你失蹤之后的七八年里,囡囡突然找到了歸藏島上,來打聽你的消息,那時候我們才知道,你還有個妹妹。她偶然從當年那場大會上發生的事情里,得到了你的消息,知道是叔公帶你去的,所以找到了歸藏島上。”
葉白呼吸立刻起伏起來,葉囡囡果然沒有死,而且一直在找他。
沉默了片刻之后,葉白冷哼道:“她倒是好大的膽子,也不怕走漏了消息,若被北方的四大魔派知道她的存在,必定會抓過去施展搜魂之術。”
話雖這么說,但葉白心里卻滿是歉疚之意,擔心因為自己給葉囡囡帶來追殺。
任小邪道:“囡囡當年,到了我們歸藏島上之后,叔公就已經再三提醒過她了,她行事謹慎,知道四大魔派也在搜尋你們,都是暗暗打聽你的下落,倒也一直沒有引來太大禍事。”
說完之后,任小邪目光猛的一暗,淚水滾滾而下道:“葉大哥,叔公被玄木上人那個老混蛋,還有陳雨前合伙害死了!”
話音落下,嚎啕大哭。
直到此刻,葉白才從他身上,見到當年那個天真單純到害怕去殺人的那個大孩子的影子。
葉白看著任小邪,沒有阻止他,任由他哭著,他自己的心里又何嘗不是滿腔郁結。
任正遠此人,與月龍道人有幾分相似,是個極慈祥溫和的老者,當年對葉白亦是相當照顧,甚至提出要收他當徒弟,可惜葉白最終拒絕了。
葉白曾在歸藏島上住了一年多,受到此老頗多照顧,再加上晚晴的緣故,內心一直將他當成如師如父般的人物。
葉白沒有在房屋中打上禁制,哭聲很快便傳了出去,在老樹峰頭傳蕩。
溫璧人獨立山峰西面的懸崖邊上,看著遠處的云海,聽到哭聲,有些失落的目光,漸漸迷茫起來。
過了盞茶功夫,葉白見任小邪還未收住哭聲,不禁眉頭微皺,瞥了他一眼,淡淡斥道:“差不多便可以了,哭有什么用。”
任小邪老臉一熱,止住哭聲,抹去淚水。
葉白道:“將前輩被算計的前后經過,詳細告訴我。”
任小邪點了點頭,聲音哽咽著道來。
其中大概,與萬道天尊所說差不多,最關鍵的一環,仍在陳雨前的身上,此人和玄風上人,上演了一出師徒反目的苦肉之計,將任正遠引入彀中,最終暗算了他。
葉白聽完之后,點頭道:“我去過元銘島了,已經從萬道天尊那里聽說了一些,之后又去了歸藏島和紅石島,雖然將這兩個島的修士滅了,但沒有發現陳雨前的行蹤,此人現在應該已經有所察覺,不知潛伏到哪里了。”
“葉大哥,請你教我更高明的道法神通吧,我日后定要親自為叔公報仇!”
任小邪面上交織著陰沉之色與仇恨之色,面孔有些扭曲。
葉白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道法神通,我可以教你,不過報仇的事情,恐怕等不到你成長起來了,我會親自出手對付陳雨前,此人手段,異常殘忍邪惡,不可久留!”
任小邪急道:“可是——”
“此事沒得商量!”
任小邪話才說到一半,就被葉白直接打斷。
任小邪眼中現出痛苦與不甘之色,但葉白板著的威嚴面孔,和身上的凜冽氣息,帶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竟不敢再出聲反駁。
葉白看著他的樣子,心中生出幾分不忍,面色稍緩道:“若是有可能,我會把陳雨前的元神,給你留下的。”
任小邪聞言,眉頭一舒道:“多謝葉大哥。”
葉白點頭道:“晚晴和囡囡,去了多久了,如今是什么境界?”
任小邪道:“她們兩人,是去年春天去的,去的時候都是金丹后期,均是剛突破不久。”
葉白再次點頭,想了想道:“她們兩個,怎么會想起來一起到北方極寒之地去找我?”
任小邪聽到他的話,臉色一變,再次恢復之前的鬼鬼祟祟的羞愧慌張神色,垂下頭去,不敢看向葉白。
葉白狐疑的看著他,喝道:“說!”
任小邪肥軀一顫,哭喪著臉道:“葉大哥,此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按照叔公留下來的卜算心得推算的,卦像顯示,她們兩個,明明是該在北方極寒之地遇到你的,誰知道你根本沒去那里…聽到你們連云道宗的弟子回歸的消息,我立刻就趕過來了…”
說到最后,任小邪的聲音,越來越小,一副心虛模樣。
而葉白已經聽的目瞪口呆,臉色一黑,直到此刻,才算是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從高有道那里,嘗到了不少卜算之道的甜頭,沒想到卻被任小邪的卜算之道狠狠坑了一把。
葉白苦笑搖頭,對任小邪無語到說不出話來。
這不是推算命運,這是誤導命運啊!
過了片刻之后,葉白再沒有理會任小邪,一聲不吭,直接出了屋子,任小邪見葉白竟然沒有怪他,疑惑的跟了出去。
葉白走到不遠處的另外一間屋子門口,輕輕敲了敲,很快,高有道走了出來,看了一眼葉白道:“道兄回來了嗎?找我有什么事?”
葉白面色不快,指著任小邪喝道:“有道,把這個半吊子水準的小神棍給我帶過去狠狠操練操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