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蘭德想了片刻,忽然緩緩站起身來,臉色冷漠,閉上雙眼,只以聽覺去感應、去追尋。
一手上仍拿著研究報告,另一手則翻掌取出木刀白色,已經做好了戰斗的打算。這里畢竟是斯內爾的實驗室,自己雖然打暈了他,但誰知道研究塔里有沒有玄虛古怪?是否暗藏機關陷阱?
“你…我…我…這…里…”
那個聲音還在斷斷續續地響著。在靜悄悄的實驗室中,說不出的詭異森寒,令人聽之發毛。
杜蘭德緊守心神,閉眼聆聽,同時屏息,并克制心跳和血液聲息,循著聲音的來源,悄無聲息地一點點移動腳步。
曲折走了一陣子,忽然感到自己的鼻尖撞上了一件堅硬、冰冷、且十分光滑的物件。杜蘭德愕然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撞上的,竟是實驗室中心處的圓柱形容器!
此時此刻,就在自己眼前,隔著透明的容器外殼,有一張黝黑的臉,近在咫尺,與自己雙眼相對!
杜蘭德全身一緊,哪怕意志已經千錘百煉般堅韌穩固,依然不自禁地退了半步。
那張黝黑的臉,正容器中的那個矮人俘虜的猙獰黑臉,就在自己面前,正隔著容器壁,死死地瞪著自己!
“發聲的竟是這矮人俘虜?”杜蘭德見那矮人難得地安靜下來,趴在容器邊上,嘴唇不動,也不知道是如何發出聲音的。
從這名矮人臉上,杜蘭德分明看到了一種不知如何形容的怪異情緒。
“好奇怪…”
杜蘭德心頭不解,仔細想想,黑色矮人大多是沒有智慧也沒有情緒的,就連有沒有靈魂都未可知。
在扎古力山脈中,杜蘭德和成千上萬的黑色矮人激戰過,除了虛神級別的矮人,其余矮人全都煉金傀儡似的。沒有任何意志和智慧的表現。
眼前這矮人,是一名矮人士官,僅比最低級的矮人士兵高了一級而已。
這種相對低階的矮人,理應沒有任何情緒表現才對,但這矮人俘虜卻先后表現出了暴躁、憤怒、癲狂、猙獰…等各種情緒,幾乎一刻不停地在容器中瘋狂掙扎。
而此刻,它更是難得地安靜下來,趴在容器內壁邊上,死死瞪著杜蘭德。
杜蘭德皺眉,完全不理解這是怎么回事。
左右看了看。似乎也沒看到斯內爾對這名矮人的研究結果,杜蘭德走近了些,正想看得更仔細些,卻一不小心碰到了某個開關,容器內大量陣紋隨之浮現,形成無數攻擊法術,朝矮人俘虜傾斜而去!
“糟糕,我怎么這么不小心。”杜蘭德連忙將開關關閉,容器中的法術光芒漸漸消散。可那矮人俘虜。卻已經被刺激得再次發了狂,橫沖直撞地掙扎起來。他憤怒地吼叫著,不斷地狂吼,但這一次。所有的聲音都被隔音的容器壁攔截下來。
也不知道之前的聲音,是如何傳出來,并讓杜蘭德捕捉到的。
“看來這矮人俘虜,果然有些與眾不同啊。”杜蘭德收起木刀。見斯內爾還沒醒來,索性全力運轉起“神之視角”,盯住了容器中的矮人俘虜。
目光被矮人的黑色皮膚一擋。竟彈了開來,矮人的皮膚不僅防御力驚人,還有拒絕感知的能力。
但杜蘭德已經不是扎古力山脈中的那個杜蘭德了。
審判規則之力,被杜蘭德全力調動起來,盡數匯聚于雙眼瞳孔之中,糅合在“神之視角”的視線里面。
這一次,目光再次觸到黑色矮人的皮膚時,審判規則令矮人身形微僵,黑色皮膚直接被削弱了許多,探查之力趁機深入,滲透到了黑色矮人的身體之中。
審判之力能夠削弱各種有形無形之質,物理防御能削弱,靈魂防御能削弱,就連對方的感知防御,也能削弱。有審判之力開道,探查之力趁虛而入——杜蘭德只是隨意地這么做了,卻不知道無意之間,已經攻克了無數戰斗法師都無法解決的難關!
就這樣,杜蘭德全身心投入到探查之中。
漸漸的,眼前的其他各種事物都消失了,實驗室慢慢虛淡下去,圓柱形容器也漸漸不見,只剩下那道黑色敦實的身影。
恍惚之間,杜蘭德在黑色身影的身上,看到了另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瘦高纖長,卻毫無疲態,反而充滿力量之感,頗為精壯。那似乎只是鏡花水月般的幻影,讓人看不真切。
“咦?”杜蘭德似乎看出了些玄妙,顧不上雙眼的酸痛難當,運足目力,凝眸看去。
于是,那道重影漸漸清晰起來。
又過片刻,杜蘭德忽然全身巨震,旋即定住,再也難以動彈一星半點,滿臉都是震撼莫名的神情:“這是…這到底是…什么啊?!!!”
斯內爾慢慢睜開雙眼,終于醒來,腦海中回想起暈死過去之前發生的事,他不由猛然驚坐起來,叫了一聲:“我還沒死?”
他下意識地檢查了一番自身狀況,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已經明白杜蘭德打暈自己的原因,以及自身靈魂深處的那枚“審判印記”又被再度加固了。
“醒了嗎?醒了就快起來。”杜蘭德的聲音傳過來。
斯內爾情緒激蕩,一想到今后生死為杜蘭德所制,就感到憋悶到了極點,以至于沒聽到杜蘭德話語中的那一縷異樣的口吻。
斯內爾緩緩站起來,死盯著不遠處的杜蘭德,忽然發現杜蘭德手里拿著那份研究報告,不由臉色一變,低沉吼道:“你對我做了什么?竟然還趁我昏迷,偷看我的研究報告!”說著一個箭步上前,劈手將報告奪了回來。
但做完他就后悔了。
雖然這份有關神火融性的報告,對他而言很重要,但他憤怒之下表現得極為無禮,如果因此惹惱了杜蘭德…
想到這,斯內爾不禁身體僵硬,臉色一點點變得極為苦澀。咬牙道:“杜蘭德,你今天對我做的事,我記下了。我現在生死被你掌控,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
沒想到杜蘭德被一把拿走研究報告之后,臉色微微一冷,不過很快就恢復正常,直接問道:“你能聯系上學院外的森德洛諸神嗎?”
“什么?”斯內爾本以為杜蘭德會催動審判印記,給自己一個教訓,卻沒想到杜蘭德忽然問起諸神,不由一呆。
杜蘭德臉色沉凝肅穆之極:“回答我。能,還是不能?”
斯內爾吸了口氣,也冷靜下來,目光微閃問道:“你要找諸神?找誰?”
“誰都可以,我有消息必須立刻傳出去。”杜蘭德說,“最好是馬努斯,夜翼也可以。只要能聯系上諸神就可以。”
“馬努斯我找不到,夜翼更不可能了。”斯內爾搖搖頭,“水神塞爾東倒是有一定可能性。不過…”
說著瞥了一眼杜蘭德,果然見到杜蘭德的臉色變得有些猶豫,不過這一縷猶疑只持續了短短的一瞬,杜蘭德便好似有了決定。深深吸了口氣,似乎要將有關塞爾東的不好的回憶暫時壓下,然后平靜說道:“塞爾東也可以,現在就給我聯系!快點!”
斯內爾眸中閃過一絲冷色。顯然被杜蘭德的命令口吻觸犯了自尊心,不過他也有些奇怪:杜蘭德到底要傳遞什么消息給外界,竟然會表現得如此急切?甚至暫時地克制住了對塞爾東的仇怨和恨意!
“預備學院禁止與外界的聯系。我沒辦法讓你立刻和塞爾東通上話。”斯內爾帶著杜蘭德來到另一間實驗室,一邊走一邊說,“我只能發出一個信號,讓塞爾東知道我有事找他,然后他會想辦法與我溝通。”
說著來到實驗室的一個角落,啟動了幾個非常怪異的似機械似血肉生命的裝置,等了片刻,將手指放在一個按鈕上,轉頭最后問道:“杜蘭德,你真的要找塞爾東?老實說,我是不大想和他聯系的,要不,你先告訴我你要找他說什么?”
杜蘭德二話不說,提刀架在了斯內爾的脖頸上,森然說:“事關森德洛的勝敗與存亡,哪怕是水神塞爾東我也不在乎了,我必須立刻把這個消息傳出去,讓諸神知道。你少說廢話,快點給我聯系!”
斯內爾冷冷看著杜蘭德:“…好,我聯系。”
手指一動,按下了按鈕。
杜蘭德也不將木刀放下,就那么平平地架在斯內爾的脖頸上,瞇起眼睛盯著那幾個咣咣作響的裝置。
哪怕在詠戰堡壘上空,當著千萬戰斗法師的面對戰水火神袛的時候,杜蘭德也沒有表現得如此情緒化。
斯內爾深感屈辱憤怒的同時,也不禁感到更奇怪了。
又過了片刻,斯內爾忽然臉色一動,“咦”了一聲。
杜蘭德眉頭微蹙:“怎么了?還沒好?”
斯內爾卻好像遇到了某些非常難以理解的意外之事,情急之下,竟一把撥開了架在脖子上的木刀,低頭去撥弄那幾個傳訊裝置,又連續按了幾下那個按鈕。
漸漸的,他額頭上浮現出細密的汗珠,臉色則變得有些茫然:“裝置出問題了?不對,裝置應該是沒問題的,發射器和加速器都沒問題,信號也應該發出了,但是…但是為什么沒有確認信號返回來?”
他臉上的困惑之色越來越濃,與此同時也變得越來越專注。
這就是研究者的性格,疑問越大,越要探究清楚。他剛才意識到裝置似乎有問題的時候,甚至顧不上冒犯杜蘭德,直接撥開了木刀。
木刀白色被七色瀑布沖刷兩次之后,已經變成了一柄克制戰斗法師的兇刀,僅僅那一撥,斯內爾就被劃破了手掌,可他也渾然不覺。
杜蘭德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又等了片刻,才緩緩問道:“能告訴我發生了什么嗎?”
斯內爾這時已停下,不再調整裝置,他呆了一會兒,張了張嘴,艱難道:“裝置沒有任何問題,已經發出信號了。”
“然后呢?問題是什么?”
“問題是…”斯內爾握緊了拳頭,“問題是發出的信號,好像…好像傳不出預備學院,無法…傳遞到外界去。好像有某種奇怪的力量,把我發出去的信號給折射開來,或者是直接吸收了。”
杜蘭德的眉頭深深皺起,瞇眼盯著斯內爾的臉色表情,沉吟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