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和洛凡已經晉升,杜蘭德默然站在驗融石旁,看著那前進之路的入口,兩腳好似扎了根,一動不動。
就連蘭子和路亞招呼他,他都好像沒有聽見。
“怎么了?”蘭子有些奇怪地看著杜蘭德,女人的感覺都很敏銳,她感覺杜蘭德有些不對勁。
“蘭子,你的融性也已經達標了吧。”
“你不是知道嗎?我的融性早就達標了。”
“那…”杜蘭德半開玩笑地問:“如果我最終無法晉升,你怎么辦?”
蘭子想了一下,嘻嘻笑道:“那我…估計留下來陪你吧。不過哪有這種可能啊,你手上還有那么多融性花呢!而且,你不是已經達到合格線的八成了嗎?再加把力,肯定沒問題的!”
然而說著說著,蘭子忽然說不下去了。
杜蘭德還在笑著。
卻是一種無可奈何的笑。
慢慢走到蘭子面前,杜蘭德這一刻笑得很溫和,凝視蘭子的眼神卻很認真:“你可不能因為我就卡在這里,我也不確定我能不能最終成功,所以,你最好的選擇,是現在進入前進之路,洛凡和約翰應該還沒走遠。”
“杜蘭德,你…”
“你爺爺把你托付給我,讓我在這所學院中照顧一二,如果最后讓他知道你為了我,連2級預備區都沒去成,那老頭子估計要找我拼命吧。”
“等等,你到底…”
蘭子沒能說下去,眼神便忽然渙散了,杜蘭德額間浮現出一只冰火豎眼,暫時迷惑住了蘭子的靈魂。
“…去吧。”
杜蘭德拍拍蘭子略顯消瘦的肩膀,微笑道,“你先去2級預備區,至于我。雖然難度可能大到無窮,但我也會拼盡全力,去和你、和洛凡他們會合的。”
蘭子一步步地走向前進之路。
整個過程中,路亞都安靜地看著,她大概是所有人中唯一明白杜蘭德為什么這么做的人,因為她和杜蘭德一樣,融性提升到閥值的八成之后,便無論如何都提不上去了。
就好像撞上一個堅固的瓶頸,一道高大的屏障,不知道有沒有方法跨越或打破。就算有,也一定會非常艱難。
所以,杜蘭德也好,路亞也罷,其實都對能否跨越這道坎心中沒底。
正因如此,杜蘭德才會做出直接魂控蘭子,讓她進入那前進之路的決定和行為。
“這樣真的好嗎?”
路亞走到杜蘭德身邊,看著在杜蘭德的操縱下一步步走向前進之路的蘭子的背影,臉色復雜。嘆息道,“站在一個女人的立場上,我想,她醒來之后會怪你的。”
“我知道。”
“換了別人這么做。她也許還不會太生氣。但你完全違背她的意愿,強行讓她晉級,她恐怕不僅會怪你,還會怪她自己。”路亞輕聲道。“她的心意,這些天來就連我都看出來了,那個傻呵呵的約翰也明白。杜蘭德,你是個聰明人,別告訴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杜蘭德笑了笑,無可奈何地說:“我把她當很好的朋友,也很喜歡她的善良和堅韌。她其實是個很執拗的女孩兒,但以她的實力,不去一次2級預備區的話,真的太可惜。她今后回想起來,一定會后悔的。”
路亞又深深嘆了口氣,沒再多說什么,心里想的卻是:女生的心思,你又怎么會全懂?
看著蘭子快要走入前進之路的背影,杜蘭德心中也很復雜很難受。
蘭子的身子隱隱顫抖著,她抗拒靈魂操控的力量出人意料地強!
“如果這時候她醒來的話,一定會回過頭來大罵我:‘怎么能對她這么做’吧…”杜蘭德心想。
對于蘭子漸漸對自己生出的情意,杜蘭德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也知道蘭子在2級預備區清醒過來之后,一定會怪自己。
但杜蘭德還是這么做了。
其實,杜蘭德和蘭子是一類人,堅韌、執拗、缺乏讓性。雖然兩人對彼此的心意有所區別,但他們都是堅持己見地為同伴著想的那種人,為此不惜被責怪,也要貫徹自己的道理。
杜蘭德轉頭對一直默然侍立的梅席夫說:“你也跟著一起去吧,記著盡好你的職責。”
梅席夫深深欠身行了一禮:“我會誓死保護蘭子小姐!”說完大踏步跟了上去。
梅席夫也融性達標了。
路亞將這一切看在眼里,輕聲道:“杜蘭德,不得不說,能做你的朋友是件很令人羨慕的事。”
在路亞看來,杜蘭德自己也許無法前往2級預備區,所以就魂控了一個梅席夫,派去當保鏢和護衛,盡可能地幫助蘭子,也幫助洛凡和約翰。
她由衷地說著,心中則想起了關鍵時刻撇下她逃跑的阿雷。
“不過,你就不怕魂控效果因為相隔太遠而消失?”路亞又問道。
杜蘭德淡淡一笑,輕描淡寫地說:“已經不是簡單的‘靈魂控制’了,而是更深層、也更徹底的‘靈魂奴役’。只要我不死,梅席夫就永遠是我的部下。而假如我死了…他也會隨之而死。”
說完杜蘭德不再看即將踏入前進之路的蘭子和梅席夫,轉身離開了這片山坡。
“我會找到晉級方法的。”杜蘭德對自己說。
路亞看著那個大踏步離開的堅實背影,忽然笑了:“真是不服輸的人啊,哼,也挺好,我也沒有就此放棄呢。”
第十天了。
杜蘭德不知道蘭子、洛凡他們進入2級預備區之后情況怎么樣,他只知道,自己的火系融性依然卡在閥值的八成,紋絲不動。哪怕每天都在煉化大量的融性花,剩下那兩成的空白,始終無法填補。
路亞的情況也類似。
到了現在,杜蘭德漸漸理解當初諸神為何一致認為:自己作為雙系戰斗法師,成神的難度太大。
也理解了勞倫斯所說的:“你不是不夠精銳。而是不夠合適。”
3級預備區這個見鬼的地方存在的意義,就是以融性為唯一指標,將所有“不合適”的人,狠狠篩掉!
“融性存在瓶頸,這點已經很明確了。”杜蘭德坐在3級預備區的一條小溪旁,邊烤魚邊說,“我是雙系戰斗法師,恐怕比單系戰斗法師碰上融性瓶頸的幾率大得多,很可能是百分之一百。至于你,路亞。你是純光系的戰斗法師,卻也遇到了融性瓶頸,實在是很不巧。”
“你準備放棄了?”路亞低聲問。
“怎么可能?”杜蘭德很平靜地笑了笑,把烤好的魚串遞過去。
路亞伸手接過,毫不顧忌形象地咬了一口,被燙得唏哩呼嚕,卻好似發狠似的一口接著一口,轉眼就將一整條魚消滅干凈。
“那…我們繼續?”
“當然。”
第十二天了。
山腳下的3級預備區中,新生已經所剩無幾。氣氛更是壓抑到了極點。能晉升的人都已晉升,融性被卡在某處的人不少,大多已經放棄,選擇走入那條離開之路。離開了神之預備學院,也結束了這次選拔。
剩下一小部分人,融性被卡住卻依然不肯放棄,但這批人的情緒。都已經或多或少出了些問題。
在這里,沒有黑夜,只有白天。最初陽光明媚的感覺卻成了現在新生們最痛恨的感覺――
光線始終如一,單調而枯燥。
無法晉級,卻不甘就此退出。
沒有黑夜,意味著沒有能夠借以暫時逃避現實的黑暗和休息,持續的陽光明媚化為了持續的壓力,無形,卻沉重得幾乎令人窒息!
而杜蘭德和路亞,兩人就好像這個絕望世界中,兩個同病相憐的堅持者,至今依然堅持著。
在路亞眼里,杜蘭德從未表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焦躁,他精準地作息,扎實地融合融性花,每天花費時間去尋找可能存在的其他晉級道路,在路亞看來,杜蘭德就好像一個沒有情緒的機器人。
雖然路亞自認為也很堅強,但她心里清楚,如果沒有杜蘭德,自己絕對已經退出了。
天開始下雨了。
是的,第十三天的時候,山腳下的這片天空依然陽光明媚,卻有雨水憑空生出,瓢潑灑落。
山頂沒雨,山腰無雨,只有山腳有雨,那噼里啪啦的雨點狠狠擊打之聲,就好像嘲笑,狠狠抽打著還剩下的人們的臉皮。
“杜蘭德,你真的,還認為我們有機會晉升嗎?”路亞沒有撐起任何防護罩,就那么任憑雨水把自己打得濕透,呆呆地問。
杜蘭德皺眉看了她一眼,輕輕揮手,在她周身布下一個寒冰護罩,阻隔雨點。隨后一團橘紅色的火焰憑空生出,貼著路亞濕透的身體流轉一圈,將水分蒸干。
平平穩穩地做完這一切,杜蘭德才繼續啃著蔬果食物,平平淡淡地說:“我不是認為自己還能晉升才留在這里的,而是因為無論如何都必須晉升!才留在這里。”
嘩啦啦!
雨一直下著。
幾個渾身濕漉漉的高大身影出現在不遠處,一個個雙眼赤紅,臉色卻透著迷茫。
他們都是繼續選擇留下的新生們,擁有遠超其他人的意志力。
然而,這一場忽如起來的大雨,卻仿佛澆熄了他們心頭的最后一縷希望之火。
“杜蘭德…哈哈哈哈哈哈!杜蘭德!!”其中一人忽然狂笑起來,指著杜蘭德嘶喊著,“連杜蘭德這么強的人,原來也沒能晉級!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我好受多了!”
喊著喊著,卻不由哭了出來。
在神之預備學院的3級預備區,最大的心靈摧殘,來源于看著那些實力不如自己、手段不如自己、能力不如自己的人,只因為融性達標,就能走到自己的前頭去。
杜蘭德已經見了太多了,他本人正是所有新生中最精銳之人,卻至今仍被卡在山腳之下。
沉厚的雨幕甚至遮蔽了陽光,杜蘭德淡淡瞥了一眼那大呼小叫的癲狂幾人,嘆了口氣,說:“滾吧,你們該離開了。”
永輝凝視發動,幾人陷入魂控,忽然收聲,然后木然地走向那條“離開之路”,然后再也沒回來。
這一場雨下了整整一個小時,然后在一瞬間停歇,消失得無影無蹤,留下一個幾乎被暴雨淹沒的山腳下。
雨前,整個3級預備區還有接近50人還在死死堅持著。
雨后,只剩下杜蘭德和路亞兩人了。
“我要繼續去找其他可能的晉升之路了。”杜蘭德一絲不茍地吃完最后一口魚肉,起身整了整衣袍,對路亞說,“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由你自己決定,我不勉強,你也別勉強自己。”
“我…我…”路亞動了動嘴唇,原本姣好的面容隱隱扭曲抽搐著,極度掙扎之后,就在她即將說出“我要走了”這句話時,杜蘭德忽然睜大了眼睛,死死盯住了前方不遠處。
只見一條本不存在的路,憑空出現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