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魏國?"姬陵一臉的惆悵,他流亡多年于外,還沒有享幾年福,便又要踏上流亡之途么?只有有過這種經歷的人,才深知流亡之苦.
"不,不是流亡!"檀鋒大聲道:"咱們入魏,是去幫助魏國抵抗秦人."
姬陵臉顯苦笑,檀鋒如是說,也只是面子上好看罷了,其內中之義,并無區別.周玉卻是若有所思,"王上,還是有所不同的,如今魏國被秦人大將路超驅策數萬士卒猛攻,如果不是趙人遣大將周長壽率軍入魏,只怕大梁早已落入路超之手,我等雖然敗于齊人之手,但手中仍然掌控著數千勁卒,再加上孔德歸來之后,兵力可達數萬,此時入魏,向魏王乞一地休養,同時亦幫助他們抵抗秦地,那魏王現在是病急亂投醫,必然是歡迎之至的."
"我們數萬大軍入魏,魏王無牙不會提防我們嗎?"姬陵問道.
"無牙或者會防著趙人,防著周長壽,但現在,他絕不會防著我們了."周玉語氣雖然淡然,但臉上卻露出了悲哀之色,是啊,魏王子牙何須再提防他們,他們雖然還擁有一定兵力,但已成無根之木,無源之水,以后寄居人下,供人驅策,為人賣命,還有什么前程可言?
姬陵還沒有轉過彎來,檀鋒卻也是重重地垂下{了頭.
"等這樂昌縣令籌集了足夠的糧草,明天一早我們就開拔吧,胡彥超還沒有回來嗎?"沉默半晌,檀鋒抬起頭來.
"剛剛斥候來報,胡彥超已經擺脫了秦人大將田宗敏的追擊,不過殿后的一萬大軍,只剩下不到五千人了."周玉道.
"如此算來,我們兩隊合兵,還有萬余人。孔德如果全師歸來,我們尚擁有三萬之眾,入了魏境,與秦人仍可一戰,只要我們還擁有實力,從魏人哪里得到一塊地方休養生息,便不是難事."檀鋒神色稍稍振奮了一些,"周太尉,給孔德的命令發出去了嗎?"
"早就發出去了,從薊城出來的時候。便已經將命令發給了孔德,讓他往樂昌匯合,不過到現,還沒有得到回信.此人,現在也不知還會不會奉令?"周玉有些擔心,現在孔德麾下還有兩萬從漁陽撤回來的大軍,而他們,卻只剩下了萬余人,主弱臣強。孔德還會不會理睬他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或者,我應當親自去見一見孔德."
"萬萬不可!"檀鋒立即阻止道:"據我知曉,孔德自漁陽撤兵之時。與高遠見過面,兩人對坐而飲,相談甚歡.高遠欲得你我二人久矣,如果你親往孔德軍中。萬一孔德翻臉,則自投羅網."
周玉臉上變色,"難道就此坐等?"
"只能看孔德心意了."檀鋒無可奈何地道."時也。勢也,命也!"
事已至此,局勢早已完全脫離了他們的掌控,從現在開始,他們已經從執棋的手,變成了棋盤上的棋子,從此命運再也難以由自己掌握,想到此處,檀鋒亦是不由悲從中來,曾經的豪情壯志,如今竟是被那雨打風吹去,以后便是孤魂野鬼,苦苦求存了.
天色大明之時,這支殘軍匆匆整隊,這樂昌縣令倒也真是能干過人,一夜之間,竟然便湊齊了五千余人出行的糧草,送到了軍中,倒是得了姬陵好一番夸贊,如果是以前,樂昌縣令自然會喜不自勝,可如今,這喜卻從何而來?樂昌縣令倒是如同送瘟神一般,恨不得他們馬上開拔離去,否則齊軍追至,這樂昌便免不了一場戰火.
姬陵堂堂一介王者,離開樂昌之時,卻是凄凄慘慘戚戚,整個樂昌,竟是家家關門閉戶,無一人出來送別他這個王者.
大軍開出樂昌,回望那漸漸模糊的城墻,姬陵不由悲從中來,此一去,便是遠離家鄉,再想回來卻不知是何年何月?甚至永遠也沒有了機會.
"王上,走吧,終有一天,我們還要回來的,這里是我們的家!"檀鋒伸手牽住了姬陵的馬韁,輕聲安慰道.
就在姬陵含悲忍淚,一步三回頭地離開樂昌,向著魏國方向狼狽奔逃而時,在孔德的大營,他亦正在大帳之中來回踱步,臉上神色變幻,時陰時晴.
人生的十字路口,自己該怎樣選擇?想著剛剛接到的周玉的軍令,孔德便不由大是煩燥難安.所有的屬下都被他勒令不得踏入大帳一步,便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亦是如此,他將自己關在大帳之中,已是有小半日了.
"父親,周太尉的第二條軍令又到了!"外面,傳來兒子孔方的聲音,內里透露出焦灼和不安.
"讓他進來!"孔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喝令道.
一身泥濘,滿頭大汗的信使大步進帳,向孔德跪下行禮,解下身上的竹筒,雙手呈給了孔德.
從內里抽出周玉的軍令,只是草草地掃了一眼,孔德臉上便露出了奇異的神色,"居然,居然要去魏國托庇于魏人之下?"他喃喃地道.
半晌,他頹然坐倒在椅子上,"如今之時局,倒也不失為一個方法,魏人遭秦人攻擊,缺兵少將,此時入魏,倒也可以求得一郡之地,只是如此一來,只怕永遠再無返鄉之日,終淪為他人手中一件工具,用時或為友,不用之時,必然棄之如蔽履.
沉思半晌,他悠然長嘆一聲,對他跪在地上神色極度不安的信使道:"你回去回復王上,太尉,就說孔德必然率軍前來與王上匯合."
聽得孔德的回復,那信使如釋重負,向著孔德重重地叩了一個頭,"孔將軍忠義,卑職必然回復王上."
"去吧!"孔德揮了揮手.
信使剛去,外間便闖進來一人,孔德抬頭看著來人,"你在外面都聽到了?"
"父親,如今燕王已是日薄西山,竟然要去托庇于魏王治下,去時容易回時難,無論是齊人真滅了我燕國,還是高遠大軍回來驅走齊人,燕王不走,還有大義之名,這一去,便注定要失國,父親,我們何苦要跟著他們一條道走到黑."孔方激憤地道:"一個棄國土而去的君王,我們又何必再對他講忠義?哪怕他就是去占山為王,我們也可以去為他效力,如今他竟惶然如喪家之犬,我們為什么要跟著他去陪葬,去了魏國,必然被魏人驅使去攻擊秦人,抵擋秦國進攻,秦人,又豈是好相與的?"
孔德臉色不變,"你說的,我豈不明白,只是我孔家世受燕國皇族之恩,此時棄之而去,吾不忍也."
"父親!"孔方大叫起來.
孔德豎起手掌,制止了孔方的話,"你去請葉將軍過來,我有話對他說,你也跟著來."
孔方看著父親半晌,終于是一個轉身,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孔方帶著一個身著便服的人走進了孔德的大帳,來人竟然是征東軍現在駐扎在河間,漁陽的中央野戰集團軍的司令官葉真.
"葉將軍,請坐!"孔德站了起來,踏前一步迎接對方.
兩人對面坐下,孔方侍立于孔德之后.
"聽孔小將軍所言,您已經有所決斷了?"葉真一臉的遺憾,"此一去,便再無歸期,孔將軍,你當真想清楚了么?"
"無所謂了!"孔德擺擺手,"孔某忠義一世,不想最后落個首鼠兩端的名頭,葉將軍與高都督的高義,孔某心領了."
葉真點點頭,"如此,我只能祝孔將軍一路順風,他日如有緣,再相見了."
孔德沉默半晌,問道:"葉真將軍,今日只有你我三人在此,我就想問一句,征東軍對于齊人的入侵,可有辦法?”
葉真微微一笑,"如今我征東大軍已經回返的途中,先鋒數萬騎兵,更是提前出發,不日即將回歸本土,齊人如今兵鋒雖盛,但尚不在我征東軍眼中,即便丟了瑯琊又如何?"
"假如他們突入遼西又該當如何?據我所知,他們的兩萬騎兵正在向遼西進發."孔德追問道.
"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他們不了解遼西,更不了解我征東府,盲人摸象,終是只得其形,難明其理."葉真輕松地道."也不瞞孔將軍,燕王這一走,卻是讓我們省了好大的功夫,孔將軍,用不了多久,你便可以看到,這片大地日月換新天."
"好,聽葉將軍如是說,我明白了,孔方,你過來."孔德道.
孔方走到了孔德的面前.
"你,去給葉將軍跪下."孔德厲聲道.
孔方大愕,楞然不動,葉真亦是一驚,"孔將軍!"他帶著詢問的神色看著孔德.
"跪下!"孔德一腳踹在孔方的膝彎里,將其踹得跪倒在地,葉真側身避讓,不愿受這一禮.
"葉將軍,吾欲全忠義,卻也不想將孔家一脈搭上,孔方以后便拜托葉將軍多加照顧,你我以前雖然曾為敵,但卻也惺惺相惜,我欲令孔方領我孔氏家兵三千人,入葉將軍麾下聽令,不知葉將軍可愿納否?"
葉真倒是萬萬沒有想到孔德竟是如此安排,這三千家兵,可是孔德的核心戰力,可以說,這三千人一走,孔德的數萬大軍便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戰力將不復以往.
"只要孔小將軍愿意加入我征東軍,我征東府歡迎還來不及呢?"葉真雙手扶起孔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