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自是興高采烈,唯有郝風樓滿是懊惱之色。
陸夫人喚了郝風樓到車里來,正色道:“怎么,賢侄為何愁眉苦臉,那劉半仙不是說的頂好嗎?我說什么來著,劉半仙神機妙算,他的話斷不會有假。看來你和妍兒真是天造地設,我這做娘的也就放心了。”
郝風樓苦笑道:“那老道卻是胡說,說什么小侄非要妻妾如云不可,還說什么地煞,小侄用情專一,對陸小姐一往情深,怎能如此?”
郝風樓如此交代,倒不是為往后做什么準備和鋪墊,實在是他深知陸夫人因為在這方面有過慘痛經歷,當年在鎮江的時候,就曾為了這種事吃不下飯,這丈母娘對這種事很是反感,所以才借著劉半仙的口,打個預防針而已。
誰知陸夫人反而安慰他:“男人納妾卻也是常有的事,你何必往心里去,劉半仙的話,你謹記在心里,不可因為如此就壞了自己的命相。”
郝風樓愣了一下,在心里忍不住翹起一個大拇指,丈母娘威武啊。
郝風樓一臉委屈地道:“話是這么說,可我總是覺得這樣對不住妍兒。”
陸夫人正色道:“這是什么話,簡直胡說八道,你真是孩子氣,往后好心待妍兒就是了。”
郝風樓硬著頭皮應下:“夫人的話,小侄銘記在心。”
陸夫人和顏悅色的安慰幾句,郝風樓才解開了‘心結’,頓時感覺到丈母娘的人品高尚,和后世那些伸手只認銀錢和房子,巴不得你養活全家,還指望你對他女兒如女王一般供奉的丈母娘相比,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是遇到好人了,郝風樓如是想著。
陸家母女又在郝府坐了兩個時辰,自是告辭,陸夫人將郝風樓叫來,道:“為娘的問你,你爹怎的最近心事重重,這是何故?”
郝風樓吱吱嗚嗚的道:“我不知道啊。”
郝夫人板起臉來:“你休要誑我,你們必定瞞著為娘一些事,你實話說了吧,是不是他在外頭有了外房,這天殺的,從前就不干凈,也幸賴老天保佑,那狐媚子跟著府里的車夫跑了,否則還鬼迷著心竅呢。你說實在話…”
居然…還有這么個風流帳…郝風樓虎軀一震,打起精神仔細回憶,似乎記得五六年前父親確實有個小妾,只是后來就稀里糊涂的不見蹤影了,府里的人也不敢提,至于那時候的郝風樓,滿腦子想著他的風流快活,心無旁騖,也沒有理會這檔子事。
郝夫人連連催問,郝風樓一下子不曉得如何是好了,父親叫他瞞著,母親這邊起了疑心,自己夾在兩邊,似乎很難做人,他靈機一動,道:“娘,這事兒我真是不知,不過,那劉半仙不是料事如神嗎?不如這樣,現在請劉半仙來府上,請他給父親大人看相就是,一來看看父親大人將來前途如何,其次嘛,說不準可以看出父親近日為何心事重重,一舉兩得,豈不是妙哉?”
這種餿主意,出主意的人放在后世,早被人一巴掌打翻在地了,偏偏郝夫人很吃這一套,遲疑地道:“就怕劉半仙不肯來。”
郝風樓忙道:“請了才知道,就這么說定了,我叫人去請。”
看過了大夫,劉半仙舒了個口氣,躺在榻上,總算是舒服了些。
這時候,又有道童來,道:“幾位官爺求見,不好,已經來了。”
就在這時,門被踹開了。
劉半仙迷迷糊糊地看著門外的人影,化成灰他也認得,還是曾建。
曾建獰笑,手提著小錘子,身后的幾個校尉眼睛齊刷刷的看向劉半仙,一副為你默哀的表情。
劉半仙的眼淚都出來了,連忙從榻上坐起,小心翼翼地道:“這一次,又攤上事了?”
曾建冷酷地道:“錯,這一次,是事攤上你了。一回生二回熟,本官也不必不動強,你躺著罷,王虎,愣著做什么,墊書。”
按在榻上的劉半仙又是嗚嗚的叫。
好不容易,曾建住手了,他滿頭大汗,收起錘子:“這是殺威錘,罷了,不必和你解釋,現在動身,跟咱們走,路上自有交代。”
劉半仙幾乎揣不過氣來,曾建作勢要打,劉半仙這才鯉魚打挺一般的坐起來:“貧道這就隨諸位大人走一遭。”
在郝府里,郝政顯得很是不耐煩,發了一通牢騷,道:“能有什么事,看什么相,這是什么意思?”
郝風樓在旁道:“爹不必生氣,看看相而已,這劉半仙確實料事如神,索性讓他看看,問問兇吉。”
郝夫人冷著個臉,臉別到一邊,似乎余怒未消。
正說著,郝武前來稟告:“老爺、夫人、少爺,劉半仙到了。”
劉半仙慢吞吞的走進來,胸口疼得慌,不過見到了郝風樓,他精神一振,強忍疼痛,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他看了廳中的人一眼,道:“貧道既然來了,那就猜一猜為何將貧道請來這里,想來,是這位郝道友也需看相吧。”
郝風樓一拍大腿,道:“神了,我只請人請劉神仙,并不曾說過要給父親看相,他果然是料事如神,信口捏來,處處都是我們的心思。”
郝母起身,道:“仙長請坐。”
劉半仙不肯坐,道:“不必,貧道俗事繁雜,看看就走。”他端詳面色不善的郝政,道:“道友近來有事。”
郝母道:“對,就是有事,敢問是什么事。”
劉半仙瞇著眼道:“大事,茲事體大,可能涉及到了廟堂,不得了啊不得了,道友平時一直郁郁不樂,雖是坐享富貴,卻一直自嘆自己一事無成,而如今卻有了大展宏圖的機會。”
郝母不明就理,道:“這是什么意思?”
郝政卻是動容,忍不住道:“敢問此事是兇是吉?”
劉半仙高深莫測的道:“此大吉之兆也,道友可曾聽說,所謂鳳凰盤涅,浴火重生,此事之后,道友必定要位列朝班,貴極人臣,一展平生抱負,甚至恩蔭子孫,使子孫昌盛不絕。罷…貧道今日參透的天機實在太多,點到即止,貧道告辭。”
說罷,劉半仙便宛如輕風,拂衣而去。
郝母不由癡癡的道:“這個劉神仙,真是名副其實。”她旋即看向郝政:“到底是什么事?你還要瞞到幾時。”
郝政卻是呆了,回味著劉半仙的話,心頭不由一熱。
正在這時,郝武又來稟告,道:“老爺,有禮部官員大人到訪,拜謁老爺,說是商定出使事宜。”
“出使,出使哪里?”郝母算是看出了苗頭。
郝風樓看瞞不住,只得苦笑道:“是去安南。”
“啊…”郝母差點沒昏過去。
倒是郝風樓連忙道:“母親大人,這是好事,方才劉神仙不是說了嗎?父親大人這一去,是去掙功業的,斷然沒有危險,母親不必擔心,況且父親整日閑坐家中,難展抱負,一直郁郁不得志,倒不如讓他出去一趟,也好過困居于此。”
“母親不信兒子的話,劉神仙的話,難道不信?父親自有上天庇佑,定然會安然無恙,母親不必掛念。”
郝母的臉色才緩和一些,嘆口氣道:“原來你們早就知道,一直瞞著我,罷罷…我不管了,我乏了,由著你們去吧。”
郝母起身離去,倒是父子二人松了口氣,郝母雖然面露不悅,不過顯然,沒有想象中那般激烈反對,郝政抖擻精神,道:“為父去見禮部的那位大人,你也作陪嗎?”
郝風樓搖頭道:“兒子還有事做,得去鴻臚寺一趟。”
郝政點點頭道:“這樣也好,你早些去吧。”
郝風樓換了衣衫,此時天色有些晚了,不過這個時間點去,其實最是合適,畢竟白日去太過正式,這個安南的王子,郝風樓也一直想要見一見。
他叫人備車,一路到了鴻臚寺外頭。
叫人遞上拜帖,很快就有回音,今日那陳天平沒有外出,聽到有錦衣衛的千戶來訪,倒也不敢怠慢,連忙叫人請進去。
郝風樓跨步進去,經過許多小院,對面有人走來,這人一見郝風樓,立即駐足,眼睛一下子紅了,恨恨的瞪了過來。
郝風樓感受到這殺氣,也是稍作停留,卻是認得了對方這人,正是寧王世子朱盤烒。
朱盤烒朝郝風樓冷笑,郝風樓懶得理他,徑直繼續走過去。
這朱盤烒氣的七竅生煙,郝風樓曾經斬斷他的手指,這口氣,他一直咽不下,只是自己的父王讓他忍耐,他不得不壓著火氣,如今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連忙呼喝一聲:“來人,來人…”
一個鴻臚寺的小吏連忙過來,道:“世子爺有什么吩咐。”
朱盤烒道:“那小小千戶,來這兒做什么?”
“哦。”小吏道:“說是去拜謁安南王子,就在那邊的院子里。”
“安南王子…”朱盤烒瞇著眼,似乎在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