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宮中,一場殺戮已然開始。
高進的慈眉善目已被滿面殺機所取代,他指向那鄧榮,發出一陣低吼。
數十個萬壽宮的武士一齊沖上前去,鄧榮正想轉身要走,卻已被人一把揪住,旋即大刀落下,身首異處。
片刻之后,高進又恢復了屈膝奴顏之色,他躡手躡腳地進了萬壽宮寢殿,面帶笑容,拜倒在地道:“娘娘,亂賊鄧榮已然伏誅。”
徐太后朱唇如火,眉宇之間留下的只是漠然之色,她淡淡地道:“勇士營可以調遣么?”
高進道:“御馬監掌勇士營,這是成法,可是帶兵的終究還是武官,這些武官和奴婢的關系向來不錯。”
徐太后嫣然一笑,道:“那么隨本宮去暖閣。”
高進激動地道:“奴婢尊懿旨!”
一隊人馬已是浩浩蕩蕩地出了萬壽宮,沿途的衛士和官兵自覺地尾隨其后,最后這些人像是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多。
噠噠噠…
在整個紫禁城,到處都是兵馬,各部人馬匯聚。
同時。錦衣衛指揮使馬鈺亦是帶著一隊人馬抵達了奉天殿,而這里如死了一般的沉寂。
馬鈺此前所表現出來的善意早已為人所知。某種程度,當他殺死那個通風報信的校尉時。徐景明就已掌握,他所釋放出來的信號很是積極,如今突然兵變,馬鈺便匆匆帶著人入宮從龍,當他抵達這兒的時候,徐景明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慢悠悠地道:“馬指揮使,為何入宮”
馬鈺忙道:“撥亂反正。”
徐景明笑了,道:“好極了。”
他只說了好極了三個字。便不再贅言。
至于殿中的百官,個個臉色鐵青,外頭發生了什么事,他們一概不知,眼下,怕也唯有耐心等待了。
只是這馬鈺的突然出現,以及他的言辭,大致可以聽出點弦外之音,連馬鈺都徹底反戈。那么,只怕內宮之中很快就會有眉目出來。
許多人心里哀嘆口氣,已經明白結果了。
可是當馬鈺靠近了徐景明時,卻是突然摸出了一柄短銃。馬鈺不易被人察覺地發出了一絲冷笑,抬起了已經上了火藥的短銃,正對住了徐景明的腦門。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頓時讓人微微一愣,旋即。徐景明所帶來的官兵紛紛拔刀,而馬鈺所指揮的大漢將軍以及宮中親衛亦是紛紛劍拔弩張。
馬鈺冷冷地看著徐景明。淡淡道:“這柄火銃乃是陛下欽賜,是當年諒山還臣服朝廷之時上貢來的,這火銃的威力,料來你也知道,只要我輕輕一動,便可打爛你的腦袋。”
徐景明看著馬鈺,慢悠悠地道:“看來我們的馬指揮使還是個忠臣?”
馬鈺淡淡地道:“忠臣說不上,不過是若是陛下還在,我便是左膀右臂,可是一旦陛下不在了,我就只是個無名小卒而已。其實早在數月之前,陛下就已起了疑心,覺得遲早會有人私通諒山賊,只是陛下吃不準這些人是誰,所以才下了密旨,讓我暗中密查。就在幾日之前,你去見了張輔,當那校尉來稟告的時候,我才知道這個人原來是你,只是…誰也不知,參與你密謀的到底有何人,牽涉到的人又有多少,為了穩住你,所以我故意殺了那個密報的校尉,因為馬某人知道,那個人,其實早已被你收買,是么?他只是你用來試探我態度的棋子而已。”
徐景明笑了,道:“不,你猜錯了,陳昇不是我的人,而是郝風樓的人。”
馬鈺面帶冷笑,道:“那也沒什么分別,你和郝風樓本就是一伙的,你去尋張輔,此后又指使那個陳昇前來我那兒密告,為的就是試探我的態度吧?而我很快意識到此事沒有這樣簡單,那個陳昇并不可靠,所以我當場殺死了他,既是剪除一個亂黨,也是為了麻痹你和張輔。此后連忙用了手段,暗中密告了天子,于是天子布置了一個天羅地網,就等你們這些亂賊自投羅網。”
馬鈺淡淡的繼續道:“勇士營已經暗中調入了宮城,你和你的黨羽第一時間殺入宮中的時候,陛下一聲令下,萬壽宮那兒只怕是大局已定。定國公,你與太后娘娘失去了聯絡,那么我要敢問,你拿什么謀反?很快,陛下和太后的旨意都要到這里,你定國公就是天下第一號的反賊,你明白了么?”
馬鈺話音落下,那些徐景明所帶來的人馬頓時臉色驟變。
他們之所以有勇氣跟著徐景明入宮,一方面是感覺到大勢已去,城外的諒山賊遲早殺入京師,況且徐景明的背后乃是太后,若說誰能名正言順的站出來主持大局,這金陵之中,怕也只有太后娘娘可以信服。
而如今,太后娘娘生死未卜,事情可就沒有這樣簡單了,他們即便控制住了宮中,又能如何?參與密謀的新軍和禁衛,畢竟只是金陵各路軍馬的兩三成,沒有太后在事成之后站出來頒布懿旨,各路軍馬立即就會帶兵圍攻紫禁城,勤王救駕。
更何況,此時的徐景明也已落入了馬鈺手里…
馬鈺慢悠悠地又道:“這一切都在陛下掌握之中,陛下等的就是你們這些人原形畢露,不過萬幸的是,我來得還不算太遲,定國公,倒是多謝了你,送了這么一樁偌大地功勞給馬某。”
徐景明卻顯得臨危不懼,苦笑搖頭道:“哎,陛下真是圣明啊,萬萬想不到原來從一開始,我就已落入了他的算計,只不過…”徐景明笑了,這個時候他居然還笑得出,他慢悠悠的繼續道:“可是你和你的陛下卻是忘了一件事,其一,陛下調勇士營入宮,這勇士營自是宮中的武裝,歸御馬監節制,可是帶兵的人是誰?既然有人要做今日的大事,難道會留著這個后患么?勇士營的上下武官不過數十人,而這些人,有的愛財,有的喜歡女人,有的喜歡附庸風雅,要滿足他們的胃口,豈不是很容易?陛下和你一直陷入一個誤區,以為只要御馬監的掌印是自己人,那么勇士營就可調用,卻是忘了,帶兵可不是這樣的,至于如何帶兵,陛下和你顯然差得太遠,倒是咱們徐家卻有帶兵的傳統,都知道一支人馬該要如何掌握,所以太后娘娘非但無恙,反而好好的。”
馬鈺的臉色頓時變了。
他確實陷入了一個誤區,或者說,是天子陷入了一個誤區,做天子的,站得太高,于是就不免自以為是。
徐景明又道:“還有,你以為劫持了我就能扭轉局勢,可是…已經遲了,諒山軍已經被我放入京師了。”
馬鈺的臉色更是難看,下一刻,他不由獰笑道:“你和郝風樓乃是一伙,我劫持了你…”
“你錯了。”徐景明看著他,道:“我從來不曾和郝風樓同流合污,我是我,他是他,我們是在交易,是買賣,而非伙伴。現在諒山軍已經入京,宮中接下來就是混亂不堪,京師震動,你來說說看,你即便現在殺死我,又能如何?這只會讓諒山軍從中漁利,自然,無論是哪種結果,你馬鈺都是死無葬身之地!”
聽到這話,馬鈺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突然明白,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太后若是還在,沒有被陛下控制,諒山軍又入了城,自己能力挽狂瀾么?
不能。
絕不可能。
馬鈺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最后突然笑了,他將火銃收起,道:“定國公勿怪,方才不過是玩笑而已。”
“當然…”徐景明拍了拍馬鈺的肩道:“當然是玩笑,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對馬指揮使也向來是敬仰的,馬指揮使愿意撥亂反正,帶兵保護太后娘娘,將來論功行賞是少不了你的一份。”
馬鈺正色道:“馬某入宮只為公義,不求封賞。”他把玩著手里的火銃,將火銃送到徐景明的手上,道:“這柄火銃早想送給定國公把玩,定國公若是不嫌,權當是一個見面禮。”
徐景明接過火銃,笑了笑道:“不錯,是把好銃,嗯…這倒是多謝了你的美意。”
“哪里,哪里。”
說著,徐景明舉起火銃,朝天啪的一聲放了一銃,頓時讓所有人不禁身軀一震,而馬鈺的心里哆嗦了一下。
徐景明旋即道:“來人,隨我護圣母徐太后大駕,所有人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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