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郝風樓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歸心似箭過。馬是宮里騎出來的,自然是好馬,以朱棣的眼光,顯然也不會容許那種中看不中用的馬圈養在宮里,而現在,自然而然被郝風樓漂沒,他飛快騎馬回到了府上,郝武以為自己看錯了,擦了擦眼睛,旋即發出了一聲歡呼。
郝風樓下馬,吩咐郝武好生照料,一面道:“我娘在哪里,我爹呢?”
郝武道:“夫人在后院,老爺…老爺一早兒就四處去托人打聽消息,至今未回。”
郝風樓點點頭,腳步匆匆地趕到后院,才知道母親已經病了,病得不輕,躺在榻上,正由小香香喂著藥。
一見到郝風樓,郝夫人便是眼淚婆娑,撕心裂肺地道:“兒,我的兒啊,你回來了?你…你沒有事吧,快,快到娘的跟前來。”
小香香雀躍道:“少爺…少爺…你回來了。”說罷,一下子撲倒在郝風樓懷里。
郝風樓安撫住小香香,一步步走到榻前,任由郝夫人撫他的頭發和臉頰,道:“娘,我回來了,陛下已經赦兒子無罪,一切事情都已經結束了。倒是讓母親擔心,兒子實在是萬死。”
“回來便好。”郝夫人的眼里閃著淚花,似乎一下子精神起來,道:“香兒,去知會一下,去熬湯,去開伙做飯,少爺回來了,他肯定餓了,你瞧瞧,瘦了,是瘦了,天可憐見的,我的兒,你吃了許多苦吧,你總是教人擔心,從前荒唐倒也罷了,現在鬧這樣的事,哎…你教娘怎么說好,做人要安生啊…”
郝風樓任由郝夫人撫mo,心里突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感覺一下子和這個‘母親’變得親近了,他突然意識到,這個女人是自己真真切切的母親,再真實不過,他連忙點頭:“是,是,以后再不敢了。”
郝夫人欣慰的笑了,正如所有寵溺孩子的母親一樣,似乎并不介意郝風樓的話是真是假,只是這一句話就給了她足夠的寬慰,她道:“好,好,好,你能聽話便好。”
過不了多久,小香香端了酒菜來,郝風樓吃過了一些,心滿意足,隨后沐浴一番,換了新衣,整個人颯爽了許多。
約莫過去一個時辰,郝政便回來了,他看到了郝風樓,臉se松動了一下,似乎有話要說,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回去,雙眉一沉,厲聲喝道:“你這孽障,你知道不知道差點惹了大禍,還不跪下!”
郝夫人一聽,便維護道:“他剛剛回來,吃了這樣大的苦頭,你要做什么”
小香香也是含淚道:“老爺,少爺他…他…他身子不好。”
郝政氣急敗壞地道:“你們知道什么,你們就知道一味的護著他,今日不給他一個教訓,將來怎么辦?將來若是再鑄就大錯,還有這樣的運氣嗎?”
郝政倒不是真的要將郝風樓如何,只是這幾日四處奔bo,不知受了多少的氣,心里更不知有多揪心,如今固然是人完好的回來,可是事后回想,郝政依舊是后怕不已,他擺出嚴厲的姿態,就是要給郝風樓一個教訓。
郝夫人哭哭啼啼,小香香也是悄然落淚。郝風樓心知這一次躲不過,也只能苦笑,正要跪下受罰,卻聽外頭郝政急匆匆地跑來,道:“老爺…老爺…外頭來了公公,請少爺去接旨。”
郝政一聽,心里就哆嗦,他是真正怕了,風聲鶴唳,一有風吹草動,便覺得心抽得慌,可是不去不成,于是顧不得其他,瞪了郝風樓一眼:“哎…我說什么來著,悔不該當初縱容你,你看,你犯了這樣的大錯,死罪雖免了,可是這活罪只怕難逃,走吧,去接旨意,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郝風樓咂咂舌,乖乖的跟著郝政到了前院。
前院這里,前來宣旨的太監乃是司禮監的掌司太監柳洪。這時候的司禮監遠不如后世那般權勢滔天,不過隨著朱棣登基,內宦們還是水漲船高,地位比從前高了一些,柳洪來之前是打聽過的,這位郝百戶據說頗得帝心,所以也不敢簡慢,倒不像平時出宮辦差時的那般倨傲,他見了郝家的人到了,又擺了香案,便咳嗽一聲道:“郝風樓聽旨。”
郝風樓在香案下拜倒,道:“臣郝風樓聽旨。”
郝政和郝家一干仆役人等,也一一拜倒。
郝政的心里七上八下,他回來之前確實打聽了不少消息,比如原本要處置郝風樓,誰知卻不知是什么原因,陛下的態度來了個大轉彎,似乎是因為寧王犯了什么過失,所以一下子對寧王爭鋒相對起來,原本他以為兒子撿回了一條命,誰知現在突然來了旨意,立即便覺得兇多吉少,滿是悵然,心情也大抵是郁悶不已。
這太監念道:“奉天承運皇帝,敕曰:茲有錦衣衛百戶郝風樓,忠勇勤勉,矜矜業業,朕素賞罰分明,有功則賞,過則罰,無有親疏之別,今郝風樓有功親軍,實屬可貴,敕為錦衣衛內東城千戶千戶官,欽此。”
這是一封敕命,算是圣旨的最低等級,不過即便是最低的等級,用來封賞一個百戶,那也有些重了。好在擬旨的人還算聰明,沒有用上敕告天下,咸使聞之的字眼,否則真要惹上笑話不可。
郝風樓原本黑箱操作的乃是副千戶,誰知直接圣旨來了個千戶,這副千戶和千戶的區別別看只是多了一個副字,可是對許多人來說,絕對是完全無法逾越的鴻溝,否則副千戶朱建為何如此悲劇,千戶是官,副千戶是狗。
倒是郝政,聽了圣旨之后真不知什么心情,原以為是降罪,誰曉得是封賞,一時腦袋有點發懵,覺得有悖自己常識,竟是愣在原地沒有反應。
郝風樓連呼微臣接旨,接過旨意之后,讓人撤了香案,小心捧著圣旨,少不了要和柳洪寒暄。
柳洪對郝風樓倒是客氣,道:“郝千戶,恭喜,恭喜,是了,令尊咋了?”
聽他用一個咋字,郝風樓就曉得這位柳太監是北方來的,多半是從前燕王府里的太監,最近炙手可熱的,都是這些閹貨。郝風樓回頭一看,自己郝政還跪在地上,倒是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去攙郝政,苦笑道:“爹…”
郝政笑的比他更苦:“嚇煞為父了,呃…去,給公公喜錢。”
郝府立即雞飛狗跳,用不了多久,便有人送來一封厚重的紅包,郝風樓塞入柳洪手里,柳洪笑顏逐開,搭著郝風樓的手,道:“好說,好說,本不該要這錢的,不過郝千戶既然榮任千戶,這是喜事,咱家呢,也沾點喜氣,是了,陛下還有一句話要帶給你,說是內東城轄內便是鴻臚寺,你這千戶,少不了要盯著一下鴻臚寺,你自己也知道,藩王們來朝,恐有人居心不軌…哈哈…這些話不能往深里說,郝千戶知道就好。告辭。”
他不敢逗留,回宮復命去了。
郝家的小廳里,郝政唏噓不已,早忘了收拾郝風樓的事,只是覺得今日像過山車一樣,清早知道郝風樓要御審,覺得兇多吉少,急的如熱鍋螞蟻,后來塵埃落定,松了口氣,緊接著來了圣旨,又折騰的死去活來,現如今封了個千戶,喜出望外。
他當然曉得錦衣衛千戶的份量,錦衣衛初立,有都指揮使、同知、僉事、鎮撫七員,又有千戶十四員,升任千戶,在錦衣衛之中,就正兒八經的有了地位,將來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唏噓一番之后,郝政瞪著這個兒子,實在不曉得用什么態度,好不容易,才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為父不想過問,你也大了,看來是懂事了,常言說富貴險中求,不過為父不希望你涉險,指望你平平安安就好。好在天恩浩蕩,總算過了這道鬼門關,你也不要洋洋得意,既然走馬上任,這不是快過年嗎?衛里的上官,都要拜謁一下,一些同僚,也要遞上名刺。咳咳…”
郝風樓道:“父親似乎身體不好。”
郝政擺擺手:“這是舊疾,修養一下就好了,老毛病啦,言而總之,好好為天家效命吧,為父不如你。”他站起來:“去看你的母親,這樣好的消息,也該讓你母親曉得,明日去祠堂祭告你的祖宗,這是祖宗保佑的結果。”
郝風樓一一應承下來。
回到后院,郝夫人聽到消息,也是大喜過望,直言說有了出息,小香香搖頭晃腦,臉上有了光彩,壓在郝家上頭的yin霾,頃刻間散去,郝府上下,頓時多了幾分喜氣。
第四章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