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看著郝風樓。這個家伙明顯比以前瘦了不少,一張臉多了幾分菱角分明,還算俊朗,眼睛也依舊有神。雖然臉上透著疲倦,可是眼眸卻依舊銳利。
朱棣抬眼看了看那巨大無比的大船,再看看郝風樓,不禁笑了。
他親自上前,將郝風樓攙起,道:“郝風樓,快快請起。”
郝風樓抿了抿嘴道:“兒臣幸不辱命,已將船造出來了,雖然不多,不過十余艘而已,不過海防諸多船塢已經搭起來,再過一年半載,組成船隊不成問題。”
朱棣的心里本是狂喜,朝思暮想了半年,心里煎熬無比,為了這船,不知生了多少氣,耗費了多少功夫,而如今,這大船近在咫尺,親眼見識到這無以倫比的巨艦,朱棣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有一種大快人心的感覺。
再看顯得清瘦的郝風樓,朱棣自然曉得為了造這所有人都認為不可完成的巨艦,是何等的不易。
沒有花費苦功,沒有耗費心血,沒有通宵達旦,沒有日夜輾轉,又怎會有這樣的成果?
當別人都說不成的時候,便是朱棣都已經灰心冷意。
當那大食人的艦船映入朱棣眼眸的時候,朱棣有的只是羞怒。
而現在,朱棣沒有羞怒,沒有灰心冷意,因為有一個人做了一件本不可完成的事,朱棣不知道郝風樓用的是什么辦法,可是他不必去想就知道這巨艦的背后是何等地勤勉,要付出多少的艱辛。朱棣微笑道:“好…好…好…”
他連說三個好字,沒有再透露只言片語,卻是直接拉著郝風樓,用手遙指龍江方向烏壓壓的文武百官和臣民道:“郝愛卿。你看看,朕把他們都帶來了,讓他們也見識見識你的船,朕沒有看錯你啊。來。隨朕來。”
郝風樓覺得這熱情有點過份。不過他卻看到了大食人的船,大食人的船確實堪稱巨大。只是和海防造出的大寶船相比,卻還是差了那么點兒意思。
郝風樓頓時明白了一點什么,一副受寵若驚之色,與朱棣一前一后出了棧橋、碼頭。
在這碼頭之外。百姓們自是震撼和歡呼,而大臣們則是神色復雜,至于各國的藩臣,卻一個個驚嘆不已。
其實船的大小,某種意義來說確實能彰顯國力,你能造出,別人造不出。單憑這點就足夠了,要組建一支船隊,首先需要的就是大量的人力,數萬的匠人在船塢勞作。而近十萬的民夫負責砍伐船料進行運輸,為了維持這些人的運轉,還需要供給吃喝,需要安排衣食住行,這些都不是小國所能承擔,更不必提工藝水平的差距,有時候即便給你足夠的銀子和人手,你也未必能弄出這樣的大船來。
所以大食使節帶著船隊來,各國紛紛逢迎,便是管中窺豹、以小見大,通過這船隊的規模,猜測出大食的國力。而現在,這些使節們突然意識到大食和大明相比簡直就是不值一提,螢火之光,豈可與日月爭輝,天朝上國果然是天朝上國。
朱棣一到,無數人如海浪一般拜倒,紛紛道:“吾皇萬歲。”
文武百官們跪下,臣民百姓們跪倒,那藩國使節亦是真心折服,再沒有三心二意,紛紛拜倒。
唯一不拜的依舊是胡祿。
朱棣面對胡祿,有底氣多了,只是背著手,看都不看他一眼,道:“眾卿平身,不必多禮。lu5.”
他能看到那些個使節的眼中所流露出來的向往和傾慕,這是一種真正仰望的心態,當你抬頭望天,頓時覺得天高地闊,而自身渺小。
朱棣要的就是這樣的萬國來朝,而不是因為安南的前車之鑒使這些人生出畏懼,也不是為了貪圖大明的賞賜而懷著得到好處的心思。他要的是這些番邦使節真正感受到大明的實力,這種實力未必就是通過暴力來展現,而現在,朱棣如愿了。
朱棣很滿意,他的心情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快活,也不曾像今日這樣痛快,登基這么多年了,從來沒有這樣痛快過。
胡祿木然地站在一邊,冷眼相看,嘴角浮著冷笑,他看著現在的場景,唯一的念頭就是可笑。
不錯…可笑…
因為…不可能有這樣的大船,胡祿精通船術,怎會不知?所以當所有人拜倒在地的時候,他沒有拜倒,當大明天子露出滿足之色的時候,他只是惻然一笑,慢悠悠地道:“這船…是假的。”
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所有人愕然了。
無數對眼睛朝胡祿看過來,胡祿并不在意對方的目光,其實事到如今,他已經騎虎難下,可是商人的本性就是貪婪,為了貪取暴利,他已經顧不得這么多了。
胡祿繼續笑起來,道:“這根本就不是海船,這樣的船根本不能下海!”
許多人倒吸了口涼氣,朱高熾和解縉二人對視一眼,他們其實也有狐疑,郝風樓的船是從哪里來的?而現在,這個精通船術的胡祿突然跳出來,反而給了朱高熾和解縉一些希望。
如果…船是假的,不是海船,這意味著什么?這就是眾目睽睽之下欺君罔上了。
朱棣顯得很平靜,他只是側目看了身后的郝風樓一眼。
郝風樓一直沒有開口,其實都在觀察,當所有人拜倒,胡祿卻是不肯下跪的時候,郝風樓就已明白,這個大食打扮的人根本就是來砸場子的。
郝風樓站了出來,抿嘴微笑,打量這個胡祿,慢悠悠地道:“哦?不知胡先生何以見得這船并非海船?”
胡祿微微愣了一下,他想不到,這個素未謀面的家伙,居然能叫出自己胡先生,這意味著什么?
誰知郝風樓又是搖頭嘆息道:“哦,我險些忘了,胡先生是大食人,漢名是叫胡祿,不過大食名卻叫…卻叫…納賽爾…不過入鄉隨俗,我還是叫胡先生可好?”
胡祿身軀一振,他萬萬想不到這個年輕人將他的背景打探得這樣的清楚,他就是郝風樓?這個郝風樓到底是做什么的?
胡祿顯得心亂如麻,卻還是故作鎮定地道:“下臣久仰郝大人的大名…”沒有遲疑,胡祿繼續道:“不過下臣有些話本不該講,只是不說出來,便是欺騙,在大食,欺騙他人是要斷舌的,所以下臣不得不講。”
郝風樓只是微笑道:“胡先生但說無妨。”
胡祿正色道:“你這根本就不是海船!”
郝風樓卻是搖頭道:“胡先生未免太過武斷,明明它是船,也能下海,為何就不是海船?”
胡祿冷笑道:“若是海船,絕不可能如此龐大,你欺其他人可以,可是要欺我卻是不容易,我只問你,你的船是否是從交趾一路而來”
郝風樓道:“正是。”
胡祿又道:“你的船既是從交趾過來,那倒也無妨,可是我聽有人來打聽,說是沿途的州府并沒有看到你這船隊的蹤跡。這就是說你們并非是依著陸地行駛,不知我說錯了沒有?”
郝風樓吁口氣道:“胡先生果然是精通海航之人,你說得沒有錯,我們沒有沿著海岸行駛。這么大的船,近海多礁石,又暫時不熟悉所過海域的地形,所以不敢冒這個風險。”
胡祿笑得更冷,道:“這么說,你們是行在汪洋之上了?哼,郝大人,你可知道在你們大明欺君罔上是什么罪名?你口口聲聲說行在汪洋之上,卻是不知這么大的船根本就不能在海中行駛,深海之中,海浪巨大,一個浪頭下去,尋常的船只或許還能承受。可是你的海船卻必定要支離破碎。”
郝風樓不禁笑了,道:“這又是什么緣故?”
胡祿正色道:“這是常識,而故,但凡是行過船的人都知道,船越大越不牢靠,你將船身造得這樣的寬大,這是取死之道,木質的船身根本承受不起這樣的大浪,所以你說什么行駛在深海,根本就是胡言亂語,這船一旦下海,即便是沿著海岸而行也未必能承受,何況是深海?這些東西,人盡皆知。莫非你認為這海船是造得越大越好么?假若如此,我大食早已造出最大的船只。郝大人,這根本不是海船,料來是你們大明搭起來的花架子,命人拖到這里,無非就是串通好了,想要壓我大食的船隊一頭罷了,只是可惜你們對海船一竅不通,結果只是徒惹笑話而已。”
第二章更新得晚了些,老虎很抱歉,所以碼完第二章,老虎立即碼第三章,總算還不算晚,希望大家能原諒老虎,老虎再繼續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