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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老虎打不著

  郝風樓說的很是輕松,卻足足把張輔氣的不輕。

  這位年輕輕便已占據高位的將軍,此時此刻,臉色如何,自然不必贅言。他突然覺得自己挺傻的,自己氣勢凌人的問他在做什么,人家漫不經心的回了一句買賣俘虜,深里一想,人家壓根沒將自己放在眼里啊。

  張輔冷冷一笑:“這俘虜,是可以買賣的嗎?俘虜事關軍功,軍功干系軍國大事,軍國大事,豈能如此兒戲?郝風樓,雖然軍法之中,未曾有不得買賣交割俘虜之罪,可是本將身為征夷將軍,治你一個兒戲之罪,也是理所當然,事到如今,你怎么說?”

  張輔說罷,還猶言未盡,繼續斥責道:“你既身為宮中義子,更該以身作則,錦衣衛親軍,本就有糾察之責,你這是知法犯法,本將軍確實和你有一些交情,可是國法不容私情!今日,本將軍絕不姑息你。”

  郝風樓這幾日實在有些疲倦,本來見到故人,心里頭還是頗為歡喜,不管怎么說,他是挺喜歡張輔的,張輔是個很有上進心的好青年,不像絕大多數的勛貴子弟一樣,只知道飛鷹斗狗,可是見張輔來意不善,一開始有些憤怒,旋即,他笑了。

  郝風樓十分誠懇的道:“將軍說的,也很有道理,嗯,將軍既然要加罪卑下,卑下其實,不過是個親軍僉事,按理來說,到了這里,確實也受將軍節制,好罷,卑下甘愿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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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輔放出一番狠話之后。本就等著郝風樓‘反擊’,他知道郝風樓是個不服輸的家伙。在南京城的時候,就以招惹是非聞名。所以他心里早有戒備,就等著郝風樓辯解,而后自己再義正言辭,做出反擊。

  可是誰知,這個家伙居然服軟了,服軟的這樣快,不但滿臉愧疚之色,還自請處罰,這…

  若是換做別人。或許早就心滿意足,偏偏張輔不痛快,難受啊…這一拳就好像打在了棉花身上,他娘的你好歹反抗幾下,讓自己好揭露你的丑惡面目,狠狠斥責你一番。

  而如今,張輔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其實他的性子,就是如此。對他來說,他和郝風樓的恩怨由來已久,他倒是未必要將郝風樓置之死地,可以說。他需要的不是結果,而是一次痛痛快快折服郝風樓的一個過程,偏偏。郝風樓就是不給他這個過程。

  于是張輔只能道:“你既已知罪,那么本將軍。少不得要辦了你。”

  事到如今,已是不能回頭了。

  郝風樓一臉的痛定思痛。言辭懇切的道:“卑下現在知道錯了,平日里,卑下仗著有人庇佑,不知天高地厚,總是惹是生非,到了安南,也是習性不改,實在是萬死。既然現在將軍要嚴懲,卑下也以為,此事若不嚴懲,以儆效尤,實難服眾。卑下字字,皆是出于真心實意,請將軍速速決斷,切莫姑息養奸,養虎為患,卑下這次受了教訓之后,將來也必定能知錯能改,從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將軍這不是在懲罰卑下,實在是拯救卑下啊,將軍…”

  張輔幾乎又要吐血,這…也未免有點過頭了,這郝風樓失心瘋了嗎?他眼下是哭笑不得,真有點不知該怎么辦才好。不過…姓郝的既然要自請處分,那么他自然也不能客氣,心里猶豫一番,正在琢磨著最佳方案,此時郝風樓卻又道:“是了,卑下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來。將軍,卑下既打算改過,不但要自請其最,還要踴躍的揭發。卑下收購俘虜,罪無可恕,還至于那些私自縱容部眾倒賣俘虜的,自然也是難辭其咎,將軍,這里有一份清單,是卑下買賣之余,記錄下來的賬本,里頭將牽涉其中的軍將都原原本本的記錄了下來,卑下在將軍面前,心中坦蕩,絕不敢有絲毫的隱瞞,還請將軍過目。”

  郝風樓說罷,從案頭上拿出一本厚厚的簿子,送到了張輔的手里。

  張輔只得拿著去看,這一看,眼珠子都直了。

  其中涉及到的軍將,高達三十余人,就這,還只是粗略的估計,若是當真核算,只多不少。這些人里頭,沒一個是省油的燈,比如方才那位周將軍,便是朱能的老部下,一路從朱能的親兵爬上來,受了朱能的保舉,才混到今日,張輔立即明白,自己上當了,上了惡當。

  這郝風樓哪里是認罪,壓根就是挖了坑讓自己去跳啊,按理來說,人家既已認罪,那么這件事確實就是軍法不容了,既然軍法不容,那么事情倒也簡單,郝風樓有罪,那么倒賣俘虜的人有沒有罪?一個巴掌拍不響,就如受賄賣官一般,有人接了銀子,就有人花了錢買了官職,接了銀子的人罪無可恕,買官的人難道跑得掉。

  郝風樓有罪,那么這簿子里牽涉到的人都有罪,不但涉及到了各鎮的主官,還有諸多的部屬和武官。

  就算只追究這些各鎮的大丘八們,那也不太容易,要知道,征南大軍的成份很是復雜,都是從各地調集的精銳,帶隊的武官,也都有他們的背景,可謂山頭林立,這里頭既有周將軍那般朱能的老部下,還有邱福、太子、沐家,邊鎮的大佬們的人,不只如此,便是他們張家,從前張玉的老部下,也都有三四個。

  假若今日追究,那么這些人,只怕非要一鍋端了不可,那么,其他人怎么交代?想想朱能,朱能待他張輔可是不薄,看在張玉的面上,假裝告病,也要將這安南的桃子讓給張輔,這可好,人家這般待你,你反過頭來,就把人家的老下級收拾了,你教朱能情何以堪。

  還有邱福,邱福平素里,就和張輔的關系極好,經常走動,你把人家提拔來的人干掉,往后回到京師怎么相見?

  至于太子和漢王,那就更不必提。

  就說那幾個從前父親大人的老部下,平時可沒少照顧自己,都是自幼帶著他練習弓馬的,逢年過節,都是少將軍少將軍的叫著,提著各種禮物來探望,難道你能抹開面子,治人家的罪?

  若張輔不是勛貴出身,出身布衣,與軍中的人沒什么瓜葛,或者是個文官,是委派來督軍的大員,又或者受命于某個太監,這事兒咬咬牙,頂著天大的干系辦了也就辦了,正如那每日自稱我是起點風少羽有本事你來打我啊的逗比一樣,無非就是捅個馬蜂窩,遭人記恨而已。

  可是張輔不同,他的出身就意味著,他絕不可能對這些人動手,他能有今天,靠的就是這些‘叔伯’的照應,眾人拾柴火焰高,這時候對他們翻臉,他張家從此之后,就不要再立足了,只怕自己的老父在天之靈,都要吐出血來。

  張輔的臉色蒼白,恨不得想直接把郝風樓砍了,這心里的怒火可想而知,敢情人家壓根就是在戲耍自己,可是偏偏,他的怒火無從發泄,這郝風樓還一副作死的樣子,道;“將軍忠良之后,剛正不阿,卑下佩服的緊,這幾年,軍中確實出現了一些亂象,現在將軍既然打算清查,卑下雖然也牽涉其中,可是心里,卻也為將軍高興,將軍…”

  張輔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實在不愿和這郝風樓打交道了,自從見到了這個家伙,自己就沒有一天的好日子過,現在這家伙口稱什么剛正不阿,簡直他娘的就是一巴掌一巴掌脆生生的打在自己的臉上,可他卻不能動怒,反而厚著臉皮,把簿子壓一壓,立即做出一副老官僚的樣子,淡淡的道:“你說的有理,你既已知錯,嗯,這件事還要從長計議,軍中的亂象,本將軍也有耳聞,每每想起,也是寢食不安,不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嗯…很好,本將軍定要抽絲剝繭,好好的清查一番,不過…時間倉促,卻是不能用之過急,陛下不是經常說嗎?治大國如烹小鮮,這治軍其實也是如此,慢慢來吧,你既然已經改過,那自是好極了,你是有功之臣嘛,是人就會犯錯,終究,郝僉事還是瑕不掩瑜,這件事,暫時就如此吧,你這簿子,好生收好,本將軍已經知道了,將來回到京師,肯定要找個時間,奏請陛下,懇請圣裁。”

  張輔可一點都不傻,他若是傻,也不可能有今天,即便他爹是朱棣,也絕不可能坐上征夷將軍的寶座。至于政治嗅覺,雖然不如那些花花腸子的大臣靈敏,可是自幼耳濡目染,也絕不會差,這個馬蜂窩,當然是離的越遠越好,他現在只恨不得一腳把郝風樓踢飛,然后立即回到他的邁州,從此當作沒有發生今日的事,寧可自己是瞎子聾子,這里發生的事他一丁點都沒有聽到和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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