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說到這里,喝了口酒潤了潤嗓子,繼續說道:“密可汗在進入西域之后,經過多年的征戰,征服了西域,又消滅了河中一帶的厭達帝國(即白匈奴,河中地區的一個游牧帝國),正式建立了西突厥,室點密可汗把本部和汗庭設在了石國的碎葉城,而以弩失畢部落為首,統領了十姓中的五姓,散布在西域,稱為右廂。”
“又以咄陸部落為首,統領了另五姓,分別駐扎在河中地區,稱為左廂,以這十姓部落來控制被征服的西域各國和河中地區的各部落。每任西突厥大可汗死后,都要是左右兩廂的小可汗中選出一位繼任大可汗。”
乙支文德點了點頭:“原來如此,跟我們高句麗國的五部大人有點類似,也是分別統領各自區域的各個仆從部落,只是如果大王子帶著漠北的大量人口和部落,還有軍隊進入西突厥的話,那力量會遠遠超過原來左右兩廂的小可汗吧。”
高寶義正色道:“可不是這樣嗎,所以我們只要在西域站住腳,又取得河中之地,休養生息幾年,這西突厥大可汗之位,就會自然而然地落到我們家大王子的頭上,王老弟,你說那始畢可汗陷害我們,他又怎么能害得到呢?”
王世充搖了搖頭:“因為這個計劃從一開始就是給人設計的,包括始畢可汗讓你們家大王子西征,也是這個計劃中的一部分。”
高寶義的臉色一變:“什么人可以設計出這樣的計劃?我不信!”
王世充嘆了口氣:“除了精通兩突厥內部事物的長孫晟,誰還有這樣的手筆?!”
高寶義倒吸一口冷氣:“怎么會是他?”很快。他的臉上又寫滿了疑慮,“不對吧,王老弟,長孫晟去年就死了,而且從去年年初開始。就已經臥床不起,一個將死之人,如何能策劃這樣的事情?再說了,他這樣做又對他有什么好處呢?”
王世充的眼中寒芒一閃:“我也低估了長孫晟的能力了,畢竟他在草原上這么多年,耳目遍布。即使他身在病榻,這些草原上的情況仍然是牢牢地掌控著,因為某種原因,我和長孫晟,以及長孫晟所處的一個集團。已經成了暗中的競爭者,甚至可以說半個敵人,所以他為了自己所處的集團,要全力阻止我跟你們突厥的聯系,破壞我在西域布下的局,這就是他這回發動這個連環計策的原因。”
高寶義眼睛睜得大大的:“連環計策?”
王世充點了點頭:“不錯,他首先是利用了處羅可汗的低能,先是慫恿鐵勒可汗派鐵勒部落襲擊隋軍。以試探隋朝的虛實,事情泄露后又派人向處羅可汗進言,讓他誘殺鐵勒各部首領。以向隋朝交差,這一愚蠢的舉動逼反了作為處羅可汗最大武力支柱的鐵勒各部,然后長孫晟又不失時機地讓鐵勒人和左廂的莫何可汗聯系上,聯手進攻處羅可汗的汗庭。”
“處羅可汗自己的實力薄弱,以前打仗全靠鐵勒各部和他的弟弟,在西域的右廂小可汗庫真吐屯。可是長孫晟又唆使一向對汗位有野心的庫真吐屯,讓他對處羅可汗見死不救。趁機在西域發展自己的勢力,等處羅可汗給趕走或者被擊殺之后。再由他反攻莫何可汗,以奪西突厥的大汗之位,高先生,當初庫真吐屯派人來找你們的時候,就是這套說辭吧。”
高寶義聽得目不轉睛,點了點頭:“不錯,庫真吐屯派了他的頭號智囊乙毗何力來我們漠北,跟我們家大王子說,只要派兵來西域,就可以坐視莫何可汗和處羅可汗廝殺,當處羅可汗的實力全部打光時,我們再出兵擊敗莫何可汗,到時候處羅可汗就完全成了個光桿司令,而分享西突厥大權的,就只有我們兩家了。”
乙支文德冷笑道:“處羅可汗是那庫真吐屯的同母親哥哥,這樣的關系,庫真吐屯都可以見死不救,難道對你們家大王子這個毫無關系的外人,就能比對親哥哥還好?”
高寶義的嘴角勾了勾:“決定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歸根到底還是實力和利益,我們只不過需要一個進入西突厥的引路人和機會罷了,也沒想著把庫真吐屯當成自己人,以后一旦擊敗了莫何可汗的左廂咄陸五部,我們就可以在水草豐美,盛產鐵礦的河中地區立足,以我們漠北各部的實力,加上咄陸五部,會遠遠地壓倒庫真吐屯,到時候不是他要不要背叛我們,而是我們何時對他下手的問題了。”
乙支文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置可否。
王世充微微一笑:“高先生的這個計劃看起來確實無懈可擊,但是你忽略了一點,那就是自始至終,長孫晟都是在背后掌控著一切,就算你們當時真的能和庫真吐屯聯手,擊敗甚至消滅了那五萬隋軍,也只會招來楊廣的猛烈報復,到時候別說西域,就是河中地區,你們也是呆不住的!”
高寶義不服氣地回道:“就算隋朝知道了又能如何?西域不是漠南,光是伊吾城都跟你們隋朝的玉門關隔了幾千里的大漠了,加上西突厥有幾十萬騎兵可戰,隋朝雖強,想要遠赴沙漠來與西突厥爭雄,只怕也不容易吧。”
王世充笑道:“我們的至尊做事何時考慮過容不容易,理不理性?高句麗還有帶甲幾十萬呢,也同樣隔了一兩千里的沼澤地帶,楊廣還不照樣想要興師討伐嗎?高先生,你們就算當時得了手,也絕非福事,很可能在你們沒來得及鞏固當地統治的時候,隋朝大軍就到了,到時候那些新征服的部眾一定會趁機反叛,對你們可是有滅亡的危險啊!”
高寶義咬了咬牙:“那現在就很好嗎?我們的大王子只能一輩子呆在漠北了,而你王老弟也失去了西域,這又能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