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世充的身影消失在了遠處之時,那庭院中的百余名甲士,也都緊隨而出,只剩下了門外的那片火光,鄭颋跌坐回了椅子中,眼中閃過一絲恐懼的神色,幾個兒子跑了進來,急道:“阿大,我們家給包圍了,軍士們守住了四門,這可如何是好?”
鄭颋咬了咬牙,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響起,一個中年婦人走了進來,正是鄭颋的夫人,出身范陽盧氏的盧巧云,而她的遠房堂哥,正是在東都宮變中給誅殺的盧楚。
盧夫人看著鄭颋,冷冷地說道:“夫君,你可是怕了那王世充,準備放棄這個出家的打算了?”
鄭颋嘆了口氣:“王世充心狠手辣,看來他已經識破了我們的意圖,今天他放下了狠話在這里,我若是一意孤行,只怕會給他拉去開刀問斬,祭旗啊。”
盧夫人搖了搖頭:“夫君差矣,在這個時候,王世充是不敢真的對你怎么樣的。如果他真的有殺你之心,剛才就動手了,還會給你一夜思考的機會嗎?”
鄭颋的雙眼一亮:“夫人這話怎么說?”
盧夫人雙目炯炯,正色道:“就象我當時跟夫君說過的那樣,我們這不是一個人在戰斗,您的背后,是整個洛陽城中的高門世家,王世充上次奪位之前,斬殺了元大人,盧大人他們,卻是未能壓服東都人心,后面的叛亂此起彼伏,獨孤武都這樣的關隴世家,裴仁基這樣的武夫貴族,還有那些出身瓦崗的將領們,先后作亂,這本身就說明,王世充的人情未附,多數人只是因為他的武力強盛,暫時給壓服而已,并不是他有多得人心。”
“可現在不一樣了,李唐出兵中原,幾個月內,連戰連勝,整個中原幾乎都倒向了李唐,只剩這洛陽孤城一座,王世充的形勢,比起當年大戰李密之時還要兇險。這個時候,他是不敢隨意地誅殺洛陽城中的世家貴族的。”
鄭颋奇道:“為何不敢?上次他與李密決戰之前,不就把元大人和盧大人,還有郭大人和高大人他們都給殺了嗎?只有安定了內部,才好打仗吧。”
盧夫人冷笑道:“那是因為他們幾個公開地跟王世充作對,不僅是言語上起沖突,更是想要害他,王世充心狠手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殺他們,然后軟禁皇泰主,進而篡權奪位。也許沒有這檔子事,他還不會這么急著篡位呢。”
鄭颋咬了咬牙:“既然知道王世充心狠手辣,我們就應該以元,盧為戒,不要這么跟他作對才是。”
盧夫人搖了搖頭:“不,你這次情況不一樣,你不是直接想要設伏兵害他,而只是要遁入空門,當個和尚,要是連你出家棄世他也不放過,那會引起眾怒的。”
鄭颋嘆了口氣:“可是他今天已經上門來威脅我了,王世充這個人我知道,他可以為了收買人心而作作表面文章,但如果真的話了狠話,那是會說到做到的,我們這點上不能存僥幸心理。我看,還是算了吧。”
盧夫人厲聲道:“富貴險中求,夫君,你忘了嗎?我們盧家,你們鄭家,在這隋朝滅亡的過程中,損失慘重,幾乎快要完蛋了,這個時候,再不站隊,以后怎么可能再翻身呢?”
鄭颋咽了泡口水:“可這是拿命在賭啊。而且看起來,賭輸的可能很大。現在王世充出城戰敗,這讓我現在想出家的事,聽起來象是向他逼宮,他又怎么可能答應呢?”
盧夫人微微一笑:“夫君啊,這就是你的眼光不夠長遠了,越是這個時候,城中越是人心惶惶,不僅是我們家,別的世家都會存了這種觀望的心思,這時候要是幫王世充幫得起勁,那李唐要是打進城來,就是附逆作亂的頭號賊子,一定是要給斬首示眾的。”
“就象現在鐵了心幫著王世充的那個楊汪,段達等人,他們就沒有回頭路了,在上次誅殺元,盧等人的時候,他們就是出力巨大,這時候更沒有別的路可走,只能跟王世充一起完蛋,但我們不一樣,夫君你本身就是瓦崗的義士,不得已才屈服于王世充,這時候棄暗投明,起碼是以遁入空門的方法來表示不合作,那是會給世人所景仰的行為。”
鄭颋勾了勾嘴角:“可是王世充已經放了狠話,我們第一個站出來不跟他合作,是不是他就會對我們下毒手呢?”
盧夫人搖了搖頭:“不會的,因為他殺的不是你一個人,而是要跟整個東都的世家貴族們作對,如果你只是想當個和尚,他都不肯放過,如此殘暴,那其他世家必定人人自危,再也不可能支持他了。起碼也是出工不出力,這種情況是他要極力避免的,所以他最多只是口頭上嚇嚇他,絕不敢來真的。”
鄭颋的眉頭稍稍舒緩了一些:“那我們要不要跟別的家族先打個招呼,萬一王世充真的要對我們不利,也讓他們聯合求情呢?蘇威,韋節,楊續這些人都跟我們交情不錯,要不要先去打個招呼呢?”
盧夫人冷笑道:“沒這個必要,這時候如果走動串聯,反而會引起王世充的猜忌,再說現在他派兵堵門,我們也不可能出去了。夫君,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你退一步,那我們鄭家,還有我娘家的盧家,就永遠起不來了,但要是拼這一下,無論哪方獲勝,我們都能留個好名聲呢。”
鄭颋咬了咬牙,一跺腳:“好,就聽夫人的,來人,請慈航大師過來,讓他現在就幫我主持剃度!”
一個時辰后,宮城,城頭。
王世充倚在城墻垛口之上,冷冷地看著城中心的菜市口方向,在那里,士兵們已經忙忙碌碌地搭起一塊高臺了,這是為了明天正午的行刑所準備的,而高臺正中央,則設了兩個一人高的箭靶,緊緊地靠在了一起,顯得很怪異。
魏征的腳步聲從后面匆匆的響起,王世充沒有回頭,平靜地說道:“鄭颋剃度了是吧。”
魏征嘆了口氣,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閃:“他找死,怪不得人,把楊汪,韋節,楊續叫來,明天,我要演出好戲。”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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