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長安,武功縣,唐王洞。
李世民一身便裝,輕輕地撫著這個石洞的巖壁,嘆道:“還記得那年關中糧荒,我娘帶著我們家逃荒,當時她抱著我,就在這個洞里,那時候的饑餓和恐懼的感覺,我到現在也忘不掉,輔機,你明白嗎?”
洞里洞外就只有長孫無忌一個人,今天李世民特意說要出來散散心,沒有帶任何隨從,只讓長孫無忌一人相隨,他的眉頭皺了皺:“大王,那時候我們家正在…”
李世民搖了搖頭,看向了長孫無忌:“輔機,咱們不是早就說過,你我二人獨處的時候,不必主從相稱嗎,今天你我還是當年的兄弟,朋友,你不是長史,我也不是秦王,好嗎?”
長孫無忌點了點頭:“好的,世民。從你那天和薛仁杲見面后,我就知道你有心事,一直悶在心里,今天薛仁杲和他們薛家一族已經在長安市集上給處斬,而幾個賊首如仵士政,張貴等也被撲殺的撲殺,腰斬的腰斬,整個長安都在歡呼慶祝,唯獨你這個主帥悶悶不樂,所以,今天我就是來陪你說話的。”
李世民長嘆一聲:“有些事情,比起打了勝仗更讓我心慌,輔機,你能猜出是什么事嗎?”
長孫無忌點了點頭:“那天你找薛仁杲打獵,應該就是想問那個跟他內通之人是誰吧,如果我猜的不錯,此人應該是太子建成無疑。”
李世民的眼神變得黯淡:“為什么偏偏是大哥,為什么從小把我一手帶大,長兄如父般的大哥,現在要對我這個親弟弟下這樣的毒手?甚至不惜讓幾萬將士作陪葬?”
長孫無忌的眼中冷芒一閃,滿頭的小辮子一陣晃動:“因為,皇位只有一個,無情最是帝王家,你不想跟你大哥爭,但他已經感覺到了你的威脅,而且陛下似乎是有意讓你們兄弟相爭,他自己好當一個仲裁者。這也難怪建成心中不安,想要讓你戰敗,退出皇位的爭奪。”
說到這里,長孫無忌勾了勾嘴角:“盡管杜如晦一直說建成要取你的性命,但在我看來,建成現在還沒走到這步,他是想讓你打敗仗,這樣就不會再有跟他爭奪軍功的本錢,一旦陛下讓他重新掌兵,而不是困守長安,我想他也不會再針對你了。”
李世民嘆了口氣:“可是這回我消滅了西秦,立下如此大功,以后父皇肯定會讓我繼續領兵,我不想得罪大哥,也不想為了此事跟他起了沖突,輔機,你說我是不是應該主動向父皇請命,放棄領兵之權,讓大哥掌兵呢?”
長孫無忌斷然道:“萬萬不可。世民,你這樣做,麻煩就大了。這種功高滅國之時,你歸還兵權,陛下會認為是逼宮之舉,想要以退為進,逼他廢了建成的太子之位給你,如果不給,你就撒挑子不干,非但陛下從此會對你另眼相看,就是建成,也不會感激你的,讓哪個兒子領兵,讓誰打仗,是陛下考慮的事情,你能做的只有服從,絕不可以自作主張。”
李世民點了點頭:“明白了,多謝輔機的提醒。是我有點唐突了。可是現在建成已經對我起了戒心,這回甚至不惜損害國事來打擊我,他太過份了,就算要保自己的太子之位,也不應該拿這種軍國要事來開玩笑,我大唐若是敗了,他這個太子又能得到什么?”
長孫無忌點了點頭:“權力面前無父子,建成應該也是有把握至少守住關中,你戰敗之后,他出來收拾殘局,就顯示出自己的重要性了。不過你說的不錯,這回你大勝西秦,建成以后更沒有掌兵之權,以后他針對你的各種行為,只會越來越多。”
李世民咬了咬牙:“其實我本來也不確定薛仁杲的話是真的,畢竟只是他一家之言,但是這回回到長安之后,在商議對薛仁杲的處置時,大哥是那么堅定,那么決絕地要殺掉薛仁杲,他的理由很堂皇,無懈可擊,說這種自立稱帝的人,不殺不足以震懾世上的野心家。”
“父皇也同意他的觀點,但這事讓我看出,薛仁杲說的一定是真的,只要有腦子的人都知道,殺一薛仁杲會讓隴右再亂上一陣子,薛家的殘余勢力還會繼續作亂,就算要殺,也應該等到隴右完全安撫之后再動手,他這樣,是為了殺人滅口,今天薛仁杲上刑場前,先斷其舌,顯然也是怕他說些什么。這叫欲蓋彌彰啊。”
長孫無忌點了點頭:“世民,我建議你要牢牢地掌握軍隊,亂世之中,軍隊就是你安身立命,建功立業的本錢,你的帥才將略,世人皆知,也是一再得到了證明,陛下不可能放著你不用,你打的勝仗越多,對軍隊的掌控越強,那太子就奈何不了你。我們上次向你進過言,希望你能以光明正大的方式,奪東宮之位。”
李世民勾了勾嘴角,說道:“這個主意是你提的,還是杜如晦?房玄齡我知道,他是老成持重之人,斷不至于主動提此議。”
長孫無忌笑道:“還真讓你猜中了,我本來還在猶豫,是杜如晦主動提出,這才堅定了我們的決心。他是新來投奔我們的,此人有一顆向上爬的心,提這個很正常,不然他何不去投奔建成呢?”
李世民默然半晌,說道:“輔機,你覺得杜如晦完全可信嗎?我總覺得,他雖然才華橫溢,但出的多是奇謀陰招,甚至主動挑唆我們兄弟相爭,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在他的身上,我隱約能感覺到王世充的影子,你有這種感覺嗎?”
長孫無忌搖了搖頭:“世民,慎言這種話,杜如晦本就是張良之才,出的多是奇謀而非正招,他拋家舍業來投你,顯然不想滿足當個王爺的幕僚,而是要從龍的。”
李世民嘆了口氣:“但愿是我多心了,還有那個李密,見到父皇也是稱兄道弟,可昨天一見到我就說我是英主,非如是,何以定亂?他想干什么?挑撥我們父子的關系嗎?”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