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崗軍大營,中軍營寨,一處偏帳之中,元帥府記室參軍李儉,穿著一身斗蓬,風塵仆仆地樣子,在這帳內走來走去,不停地搓著雙手,神色緊張。
門口一陣陽光透入,李密掀帳而入,李儉連忙轉過身,行禮道:“參見魏公。”
李密二話不說,直接在一邊的一張胡床上坐下,看著李儉的眼睛,說道:“怎么樣,這回元文都為什么沒有阻止東都派援軍?他是不是想放棄和我們的合作了?”
李儉擦著臉上的汗水,掀掉了套著頭的斗蓬,說道:“這次好不容易才見到了元文都,他說,不是他不阻止東都發援兵,而是廷議的時候,段達堅持要出兵援助王世充,還說王世充是東都的唯一指望,若是他兵敗,那東都必將不保,留了軍隊也沒用,所以,楊侗最后還是決定,只留五萬軍隊守城,其他軍隊盡出,一切指揮之權,都交給王世充。”
李密點了點頭,輕輕地松了口氣:“只要不是元文都變卦倒戈,放棄跟我們的合作就好,這姓元的還有什么說的?”
李儉微微一笑,說道:“元文都說,現在他也一直在和楊侗提及議和之事,但楊侗還是很猶豫,說是他只是東都留守,這種招安魏公之事,是要由父皇最后決定的,他不敢擅自作主,現在東都和江都的消息已經隔絕,也無法稟報,所以暫時不敢派出使者來招安,但元文都說了,楊侗已經動了心,只要我們在戰場上有優勢,一定可以逼他來談和。”
李密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這回我們先勝王老邪一陣,現在王老邪得了東都援軍,一定要和我軍決戰,我估計他又是要用偷襲倉城的老辦法,已經設了埋伏,在這里等他呢。元文都那里,既然無法阻止東都出兵援助王老邪,也就沒有什么用了,近期內不用再跟他聯絡。”
李儉點了點頭,說道:“對了,元文都還說了,他在這回的援軍中也作了手腳,到時候關鍵之時,也許能助我們一臂之力呢。”
李密的眉頭一挑:“他又不掌兵,能助我們什么呢?”
李儉搖了搖頭:“元文都沒說,只是笑道,到時候說不定會給魏公意外之喜,他說他已經盡了全力來幫你對付王老邪了,希望你得手之后,能遵守自己的承諾。”
李密冷笑道:“跟沒說一樣,估計只是故弄玄虛。好了,不管他,你這陣子來回東都與大營之間,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李儉行禮而退,帳外的王伯當走了進來,對著正在伸懶腰的李密行禮道:“魏公,這回您真的要我在倉城那里的小樹林埋伏嗎,萬一王老邪不來偷襲倉城,而是正面強攻,那可怎么辦?”
李密冷冷地說道:“三郎啊,你都能防備的東西,王老邪是不會去做的,我軍的山寨部隊多是步兵,只能防守大營,他們人數眾多,足以守住陣面,而我軍的機動騎兵,可以馳援各處。我已經帶了內馬軍和裴仁基的部隊,在陣后防守了,真要是王老邪突破某點,也來得及反擊。你只要守好倉城就行了,我在那里布了誘餌,就是要引王老邪來援呢。”
王伯當點了點頭:“您說,王老邪一定會強攻我們嗎?他真的做好這準備了?”
李密哈哈一笑:“若是東都不出援軍,那王老邪還有借口不打,現在東都援兵來了,他又需要打一場勝仗來扭轉士氣,怎么可能無所作為呢。但剛才裴仁基說的有道理,他現在手下這些兵馬來源不一,需要整合,想要全線進攻,幾乎不可能,所以正面強攻是不會的,但是正面虛張聲勢,象前次那樣做做樣子,而派精騎偷襲倉城,燒我存糧,是完全可能的,我軍兵力是他的兩倍,糧草消耗也是他的兩倍,一旦燒了回洛倉城,必然軍心震動,有不戰自潰的可能,換了我,也會這樣選擇的。”
王伯當臉上的神色釋然,笑道:“主公真是料事如神哪,可是如此軍機,您為什么不在軍議的時候向各將解釋清楚呢?”
李密冷笑道:“這些人,多是些見識淺薄的山寨粗人,不通兵法,隋軍就算正面佯攻,也不是不可能有個別部隊會為了軍功而死戰,萬一這些人聽多了我說的兵機,不作防備,正面給一點突破,引起整個戰線崩潰,那可就麻煩了,這也是我不管王老邪如何偷襲,都要留足夠的騎兵在二線游走,隨時接應各處,只有王老邪的主力強攻倉城,而一線大寨又防守無虞時,我才能來馳援。”
“三郎啊,單雄信的內應嫌疑是可以排除了,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是我的心腹大將,倉城那里,我讓徐蓋父子把守,把孟讓所部分給他,也是安撫前一陣火并時給他的傷害,但他也終歸不會是我的心腹,只有你,才是一直跟隨我的,也是我真正可以信任的,這回在倉城那里,你一定要幫我頂住王世充可能的突擊,萬一老邪真的親自前來,你不要慌,不要讓他接近倉城,一定要拖到我來為止。”
王伯當認真地點了點頭:“主公放心,到時候伯當一定不教隋騎近回洛!”
入夜,三更,隋營一線的營寨里,看樣子和平常一樣,一片寧靜,可是在后面的二三線大寨里,早已經是大軍云集,各部隊在開始進食干糧,檢驗軍械,戰馬開始喂起夜草與豆餅,而將領們則在召集部曲與親兵,在作著最后的動員,工匠營中,幾千段渡舟連成的分段浮橋被輔兵們匆匆地抬往各軍各營,連投石機的操作軍士們也都被調來幫忙,外松內緊,一片繁忙的戰備之象。
王世充陰沉著臉,站在中軍營地邊的帥臺之上,看著這三十多里的連營,一言不發,一邊的魏征喃喃地說道:“明天,就是決戰了,不知道洛水兩岸,會死多少人,流多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