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城外的大營里,一片歡騰,打了勝仗的淮南軍,再次開懷暢飲,王世充治軍極為嚴格,平時里軍紀嚴明,將士們既然是烈日炎炎,也如背負霜雪,不敢有任何地異動。
只有象今天這樣,大勝之后,確保了周圍沒有大股敵軍之后,王世充才會下令全軍殺牛宰羊,開懷暢飲,只有輪值的軍士們和斥候才會一邊嘆氣,一邊執守著自己的崗哨,卻是不敢有半分地懈怠,王世充在這種時候突擊查崗,斬殺走神的軍士,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但今天的王世充,顯然不想在這個大好的日子里,繼續敗興,站在營外的高崗上,他看著遠處的一片通明燈火,嘆了口氣:“玄成,你好像并不是很樂意仁則今天的表現啊。”
魏征勾了勾嘴角:“這又不是我今天才有的觀點,一直以來,我都勸主公不要太過于助長小王將軍的實力,他的本事確實很大,在沙場上是難得的悍將,但越是如此,對主公越沒有好處。石勒和石虎叔侄的悲劇下場,難道主公就忘了嗎?”
王世充的眼中冷芒一閃:“玄成,你為什么對仁則就是這樣有偏見?石勒和石虎是羯族胡人,一向殘忍,只認暴力,不認親情,可是我們王家從小就家風嚴謹,兄弟友愛,仁則是大哥的遺孤,當年大哥為了救我而死,他是我一手帶著長大的,不會象石虎和石勒那樣,最后侄子殺兒子,自毀江山。”
魏征嘆了口氣:“如果主公沒有子嗣,這樣對小王將軍自然最好,可是您現在有兩個公子,他們因為您的原因,一直給楊廣扣為人質,在軍中沒有任何的歷練,也無法獲得眾將士的心,反觀小王將軍,今天第一次獨立領軍,就如此神勇,只怕將來主公即使可以得到天下,也會面臨這場家族內部的戰爭。”
王世充咬了咬牙:“難道我讓雄信,讓公卿,讓黑闥,甚至以后讓李靖領兵,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嗎?仁則畢竟是我的侄子,而且平時對玄恕和玄應都很不錯,我們王家還是得有自己的勢力,有自己的家族可以依靠,要是我連自己的侄子都信不過,那還會有誰信得過我呢?”
魏征的雙眼中光芒閃閃:“我的意思是,主公如果以后想把江山基業留給兩位公子,那只怕要早作準備才好,至少在軍隊之中,要有人可以制約得了小王將軍,不然如果把您的基業放在他的一念之間,那可就危險了。”
王世充沒有接這句話,沉吟了良久,才說道:“玄成,那你覺得,我如何安排,才能有效地制約仁則呢?”
魏征正色道:“主公,您除了兩位公子外,還有不少侄女,還有一個親妹妹吧。”
王世充的臉色一變,說道:“我的侄女們都沒成年,還無法嫁人,至于妹妹月娥,早就嫁給了裴世矩的兒子,只是他兒子短命,死得早,所以月娥又回來了,這是個寡婦,你想把月娥再嫁人?”
魏征微微一笑:“月娥沒有孩子,雖然嫁過人,但北朝風氣開放,并不在乎這點,如果您肯把令妹嫁給一得力大將,以結其心,那就可以對小王將軍形成一定的壓制,至少就算您不在了,在公子掌軍之前,也會有人保著公子的。”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負手背后,在高崗上踱起步來,良久,他才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魏征:“跟隨我多年的手下里,只有雄信早年亡妻,一直沒有再娶,玄成,你是不是早早地看好了這點,所以才這樣提的?”
魏征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是的,縱觀軍中諸將,費青奴勇而無謀,楊公卿心思深沉,劉黑闥狡猾難制,只有單雄信算得上是有勇有謀,義薄云天的大將,但是主公跟他現在沒有姻親關系,是明顯的主仆,這樣一來,他的地位不高,以后也不可能壓制得住小王將軍。”
王世充點了點頭:“你的這個提議倒是不錯,不過玄成,我想你要雄信這時候與我妹妹結親,只怕也不止是這個原因吧,你還有什么考慮,可以說出來。”
魏征正色道:“主公,今天的大戰中,戰后我們才發現,那個在海邊的老劉,包括他帶的手下,都是徐蓋的人,這個徐蓋也真是有本事,從江南逃掉之后,居然又回了山東,在暗中招兵買馬,居然還和格謙搭上了關系,還有那李密也是下落不明,不知道在做什么,但是這兩個都是梟雄,我想是不會在亂世中無所作為的,以后,只怕我們要想辦法在變民軍中,打進一個牢固的釘子才行。”
王世充的臉色微微一變:“你的意思,是讓雄信投奔變民軍,當臥底?”
魏征點了點頭:“是的,雖然說以前的刺探軍情,一直是靠黑闥,但是他這樣臨時混進叛軍之中,沒有可能接觸高層,象這回徐蓋派人暗助格謙的情報,他就沒有打聽到,以后我們要是和強大的叛軍決戰,必須要在他們的高層有人才行,想來想去,我方只有雄信最可靠,他講義氣,江湖味道重,在義軍中很吃得開,但我怕如果和主公沒有實質性的姻親關系,有可能會一去不復返。”
王世充咬了咬牙:“雄信是我手下最好的戰將,你讓我把他放出去?是不是太可惜了呢。”
魏征搖了搖頭:“主公如果準備放手用小王將軍,用家族勢力,那以小王將軍之能,完全可以頂上雄信,但是其他將軍,卻不可能象雄信這樣臥底義軍,而且,以前雄信就和徐蓋的兒子徐世績極為交好,如果有這層關系,我想雄信很快地能掌握到徐蓋,乃至以后掌握李密的動向。”
王世充閉上了眼睛,心中開始迅速地盤算起得失來,久久,他才睜開眼,神色變得堅毅起來:“玄成,此事容我再考慮幾天,不過你的提議,我是會認真思考的,對了,高寶義現在在哪里,晾了他好幾天了,也應該和他好好談談襲擊楊廣的事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