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年,二月,彭城,戲馬臺。
自從上個月王世充征兵以來,就把這彭城周圍建設成了一個巨大的兵營,上百塊訓練場星羅棋布,弓箭手們在靶場輪番發射,步兵們在校場上演習著各式各樣的陣形,而輜重兵和車兵們則反復地練習著推車前進,迅速卸貨,布置鹿角拒馬等套路,費青奴帶著的三千騎兵,則是在幾塊跑馬場上演習著騎兵戰術,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把這早春二月的倒春寒,也蒸發得無影無蹤。
一隊隊的士兵們在兇神惡煞般的軍官們指揮下,正在列著隊形,一會兒排成三角陣,一會排成方陣,一會變成空心陣,在一塊塊的訓練區域里不停地變換著陣勢。
王世充坐在一張馬扎上,滿意地看著面前這一派訓練的場景,熱氣逼人,即使是在這山谷中,都漸漸地騰起了一層模糊的熱浪,坐著的王世充依然將袍大鎧,但汗水已經從頭盔的的兩只護耳處流成了小溪,若不是額頭上束了止汗的額擋,只怕這會兒整個臉都要淹在汗水里了。
一邊的魏征早就受不了這個火熱,早早地脫下了頭盔,不停地用汗巾抹著臉和脖子,他抬頭看了看正在日中的驕陽,說道:“主公,已經練了一上午了,好熱啊,你看是不是現在先歇會兒,下午再繼續?”
王世充搖了搖頭:“玄成,你就是心太軟了,慈不將兵,打仗的時候敵軍不會在舒舒服服的時候跟我們交戰的,記住,敵眾我寡,要想靠這三千人橫掃江南,只有把他們練得可以以一當十,甚至以一當百才行。”
“戰場之上,我們江淮軍強過江南那些反賊的地方,就在于軍容嚴整,能列堂堂之陣。玄成你看,我們行軍的時候要以這樣的百人隊,形成一個個小的方陣,排成四行,輜重兩行居中,步兵居外,這樣無論是敵人從正面來襲還是從側面襲擊,都可以最快時間內列陣相抗。”
“你再看那些三角形的小隊,五十人為一隊,隊長就是都督,站在最前面,后面跟著兩個打旗子的,然后兩個副都督,一人在隊頭協助指揮,另一人則在最后一排,要是有人后退逃跑就負責斬殺。戰兵則是四十五人,第一行七人,第二行八人,第三行九人,第四行十人,最后一行十一人。這樣的三角形陣勢,極利于突擊作戰。”
“如果是與敵軍正面接戰時,第一排的七人就可以列成比較寬大的正面,無論是持槊還是放箭,寬度都足夠,而且這樣一來前排士兵如果戰死,后一排的士兵可以很快地補上,這就是前面人少,后面人多的原因。”
“如果是列成正式的大方陣,二十個這樣的三角形小陣就能排成一排,掩護住兩里多寬的正面,我軍的將士都有大盾,鐵甲,長槊,強弩,那些赤身,打仗只知亂哄哄一涌而上的蠻夷,是根本無法突破我軍的鐵甲方陣的。”
魏征聽得連連點頭,他以前主要是在王世充手下從事幕僚的工作,對于戰陣之事并不是太在行,今天王世充帶他現場看訓練,也是讓他真正開了眼。
魏征的目光看向了遠處的費青奴,他的騎兵們一會兒列成一字形的線性陣列,一會兒又列成三角形的突擊陣形,隨著號角的不斷變化,時而舉弓騎射,時而持槊突擊,跑馬場上黃土漫天,馬蹄聲和喊殺聲震天動地,居然比幾萬步兵和弓箭手們訓練時的動靜都要大。
魏征搖了搖頭,嘆道:“主公,您既然不要江都的陳棱部隊,為什么又要讓費青奴跟過來湊熱鬧呢?難道他就會一直忠心于主公嗎?到目前為止,咱們的大事,可是半個字都沒向他透露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擺了擺手:“費青奴的情況不一樣,這是個渾人,滿腦子只想著廝殺與戰功,對他來說,為大隋效力和為我效力,沒有什么區別,因為在我這里,他能得到更多的好處。”
“上次對付楊玄感的時候,他主動來投,我當時讓他去詐敗,他做得很好,事后挨了我一百軍棍,也沒有怨言,更沒有把詐敗的事情給說出去,只這件事,就能證明他對我王世充的忠誠已經超過了對楊廣的,所以這個人,可以用。”
魏征微微一笑:“那主公為什么不把我們的大事跟他說呢,也許,他更有動力做個從龍之臣吧。”
王世充擺了擺手:“現在還不行,費青奴是個渾人,那張嘴也多半管不住,若是這么大的事跟他說了,他多半也會跟左右商量,費青奴當然不會背叛我,但他身邊的那些副將,謀士就難說了,再說了,現在為我效力和為大隋效力沒有什么區別,都是在平叛,用他打先鋒,把戰功多分給他,他就會一直跟著我了。”
“這三千鐵騎,是跟隨他多年的本部人馬,我也不要他帶步兵過來,正好現在我們缺騎兵,用他的騎兵為先鋒,損失太大的話再慢慢把我們的人補充過去,時間長了,他的手下也都是我們親自招募的騎兵了,這樣不是很好嗎?”
魏征笑道:“主公深謀遠慮,屬下嘆服。”
王世充摸了摸胡子,說道:“玄成,渡江的事情,準備得如何了?現在徐蓋那里的動向又是如何?”
魏征點了點頭,正色道:“已經征集了三千多條渡船,三個時辰之內,就可以把我們這三萬大軍全給渡過長江,現在的長江水流平穩,從多個方向可以渡江。劉元進的叛軍,一開始對我們戒備還算嚴,現在也慢慢松下來了。”
“大概劉元進和徐蓋以為我們是跟他們打默契仗,養寇自重,所以現在叛軍是四處分兵攻略各地,而劉元進本人,則是帶著四萬多人,在圍攻丹陽。丹陽現在是趙六兒在防守,已經給圍攻了五十多天,不停地求救,看來,情況很嚴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