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方漸漸地有些明白了,他恨聲道:“大帥的意思,當年家父的遇害身亡,背后還有別的原因嗎?難道是李渾的指使?”
宇文述的神色嚴肅,緩緩地說道:“李穆當年要交出李渾和李雄后,他們的生母氣得自盡而亡,雖然后來兩個兒子得到保全,但李穆心中也有愧疚,所以對李渾和李雄都特別的關照,這兩個兒子雖然排名靠后,又是庶出,但李穆把自己的一些戰功所獲的爵位都轉封給了這兩個兒子,對那李渾,更是給足了他表現的機會。當年先帝即丞相位時,關東的大軍閥尉遲迥起兵謀反,甚至先一步派使者找到了當時出鎮并州,地位顯赫的李穆,請他跟自己一起起兵響應。”
“可是李穆權衡再三,還是倒向了先帝,他派了李渾急奔長安,獻上尉遲迥所派使者的人頭和他效忠的誓書。所以李渾從此平步青云,獲得了大量的賞賜,當即就被先帝任命為左武衛將軍。到你曾祖父李穆逝世時,李渾反而成了你們李家最有權勢和地位的一個。而老夫和李渾家的聯姻,也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當時李渾對你祖父非常不滿,成天跟老夫就是喝醉了酒后大罵李惇,而這些話也被李惇所知道,同樣也是跟自己的好友親戚大罵自己這個弟弟不知長幼尊卑。后來你祖父先于你曾祖而逝,若非如此,只怕這個申國公之位,也到不了你阿大的頭上,早早就會給李渾下手搶奪了。”
李元方恨恨地說道:“李渾實在是太過分,就算當年祖父有對不起他的地方,但這種以子代侄,以身代弟的義行,也不是世上沒有,何況作決定的是曾祖父,他不敢跟自己的生父理論計較,卻一直跟自己的長兄糾纏。算什么東西!”
宇文述嘆了口氣:“老夫當年也一再勸李渾,叫他以家族名聲為重,不要讓外人看笑話,可他卻說當年他大哥教唆父親把他扔出去替死的時候。怎么就沒想到家族親情,骨肉至親了呢。老夫竟然也無言以對。”
“后來到了開皇十五年以后,李渾的勢力進一步擴大,而你阿大卻在南征陳國時沒有什么建樹,職位一直不算高。也可以算是家道中落了,于是李渾就開始打起了你家申國公爵位的主意。你家居住在大興城外,而不是在城中百官坊內,一處孤零零的莊園宅院,周圍并無人家,這就給了他下手的機會。”
李元方的一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果然,果然是這老賊下的毒手!”
宇文述嘆道:“此事也是老夫事后才得知的,若是早知是李渾下的毒手,老夫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幫他奪爵的,這些乃是后話了。先說李渾的手段,他不想自己下手,于是就使了一個毒計,事先挑撥你阿大和另一個堂弟李瞿曇之間的矛盾,讓他們三番五次地在大庭廣眾下大打出手,也互相放過狠話。”
“然后李渾又唆使了李雄之子,一個心狠手辣的莽夫李善衡,帶著一群五湖四海雇傭而來的殺手,就在開皇十九年八月的一個月黑風高之夜,突襲了你們家。若非你娘在危難之時把你藏在了家里的炕洞之中,只怕你們李家,就已經絕嗣了!”
李元方再也忍不住了,飛起一腳把面前的小案一腳踢開。拔出佩劍就在空中一通亂劈亂砍,狀如瘋狂:“老賊,我李元方此生但有一口氣在,定要食你肉,寢你皮,方泄我心頭之恨!”
門外以宇文智及為首的十余個親兵護衛聽到聲音。全都沖了進來,持刀拎棍,如臨大敵。
宇文述冷冷地說道:“沒事,元方有些激動,不過不是沖著老夫的,爾等全部退下,非有老夫召喚,不得入內!”
宇文智及點了點頭,一揮手,帶著十余個家丁退下,很快,他們的腳步聲就淹沒于怒吼的寒風之中。
李元方也已經恢復了冷靜,收刀入鞘,沖著宇文述一抱拳:“多謝大帥,告知了我這些陳年舊事,我以前還以為殺我父親一家的,乃是那李瞿曇,想不到他只不過是李渾老賊找來的替死鬼。”
宇文述嘆了口氣:“這些事情,要看最后是誰得利。當年你全家遭遇不幸之后,李渾就找到了老夫,希望能由老夫出面,為李渾奪取這個申國公的爵位。因為他畢竟是李氏一族,在這李氏骨肉相殘的當口,自己不好開這個口,而且現在想來,也怕他跳得太歡太急,暴露自己買兇殺人的事情。”
“可當時老夫并沒有后來的權勢,而且那時候當今至尊也不是太子,所以老夫雖然嘴上答應,但沒有盡力去操作,反倒是那右仆射蘇威,大概也看上了這個申國公之職,于是他就向先皇進諫,說李氏一族違反骨肉倫常,同族相殺,為天下之笑柄,這申國公之爵位,宜廢除。”
“可是先皇當時大概念及當年登位之初李穆的鼎力相助,而且李渾也通過了別的渠道運作,力保這個爵位,所以最后先皇決定還是保留這個申國公爵位,待你元方成年之時,再行授予。”
“當時老夫同情你們李家的遭遇,也隱隱地感覺到這兇手應該是出自你李氏一族之中,所以一邊在追查當年的命案,一邊把你收歸我宇文府中撫養,以防你再遭別人毒手,老實說,你在我宇文府后,從小到大遭遇的暗殺不下二十次,若非老夫的防范嚴密,只怕你早就步了你全家后塵了!”
李元方的眼中淚光閃閃,這些事情他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對宇文述一直很信任,甚至沒有懷疑過他的話,在他眼里,這個名聲不好的紅臉老者,就如同他的生身祖父一樣值得依賴,他哽咽地道:“大帥對元方的大恩大德,元方就是粉身碎骨,也無以為報!請先受元方一拜。”說到這里,他雙膝一屈,直接就跪了下來,沖著宇文述,連著磕了三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