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微微一笑:“大哥果然聰明過人,一點即透。”
楊玄感一下子站起了身,厲聲道:“怎么可以這樣!竇建德的家人何其無辜,向他們下手,于心何忍!”
李密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說道:“大哥,成大事者切不可拘于小節,竇建德的家人也參與了他的霸業,絕不是什么無辜的人,就說他的那個老婆曹氏,也是道上響當當的巾幗豪杰,手下的人命也有幾十條了,能說是無辜的嗎?若是竇建德自己起事稱帝,那他的這些家人也就成了宗室,以后都是必須加以消滅的,又怎么能說無辜呢?”
楊玄感咬了咬牙:“可現在這些人也只是普通的百姓,我們這樣做事不顧人的性命,那和楊廣這個獨夫民賊有什么區別?千千萬萬人的性命是命,難道這一家幾十口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李密搖了搖頭:“大哥,你還真是跟史上的項羽一樣,婦人之仁啊。若不是要讓竇建德掀起反旗,我也不想做這事的,可是現在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連孫安祖的末路來投都不能讓竇建德扯旗造反,所以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楊玄感剛想要怒罵,突然心中一動,說道:“密弟,你這話什么意思,這事你已經做了?”
李密點了點頭:“不錯,木已成舟,大哥想要責罰,想要罵我,就隨便吧,反正做都做了,想回頭也不可能了。”
楊玄感長嘆一聲,頹然地坐回了椅子上,喃喃地說道:“你,你究竟是怎么做的?”
李密正色道:“竇建德走后,我就去找了當地的清河縣令元令具,這元令具認識我,對我自然是百般巴結。我就問他,是不是知道縣里的竇建德?”
“那元令具當時就說知道竇建德,是本縣的一方豪強。不過這幾年還算是安分守已,雖然被他嚴密監視,卻也沒發現有什么異動。”
“然后我就問他,知不知道孫安祖和竇建德的關系。那元令具微微一愣。因為孫安祖并不是在他們縣里,他說聽說過孫安祖以前當過竇建德的手下,后來也就散了,不再來往,還問我出什么事了。就在這時。相鄰的彰丘縣,也就是孫安祖的那個縣來了人,將通緝孫安祖的海捕文書呈交給了元令具,請求元令具協助抓捕孫安祖。”
楊玄感的眉頭一皺:“于是你就把孫安祖的事扯到了竇建德的身上?”
李密點了點頭:“正是如此,其實這時候河北一帶已經盜賊群起了,那清河縣下屬的不少村鎮,已經被來往的盜賊打劫,尤其是王薄在長白山失敗之后,也北渡黃河,逃進了河北。在這里重新召集舊部,四處劫掠,郡縣一級的官府,無法應付這種流躥式的打劫,又不敢上報,只是壓著情況罷了。”
“但是竇建德的那個鄉,卻從沒有人盜賊敢去騷擾,畢竟河北綠林道上大哥的名頭,不是蓋的,四方的強人也都敬重竇建德的為人。所以竇建德的家鄉一直很安全,那個元令具早就覺得有問題了,這時候我再告訴他,孫安祖這樣的叛匪。犯了大案之后第一時間找的就是竇建德,所以他們之間早有私下聯系,河北地區不少盜賊,都是竇建德暗中指使的,只要把竇建德的家人拘來,一問便知!”
楊玄感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于是那個元令具。就去拿了竇建德的家人?”
李密微微一笑:“正是,而我又偷偷地溜出了清河縣衙,跑到了竇建德的家里,告訴了竇建德的老婆曹氏,還有竇建德留在家里看家的兄弟王伏寶,說是官府的人馬上就要來捉他們了,要他們趕緊跑路。”
楊玄感疑道:“他們如何會信你?”
李密笑道:“我說我是王世充派來暗中保護他們的人,提到了王世充,他們自然就知道我所言非虛了,加上他們在縣里的內線也跑來報信,所以就信了我的話。”
楊玄感嘆道:“密弟,你這一招實在是太損了,不過在如此緊急的情況下,他們怕是也沒時間來懷疑你吧。”
李密點了點頭:“正是,我也是算好了時間過去的,從我報信到官兵大隊前來,也只留給他們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了,本來我不想害他們竇家人的性命,只想讓他們被追捕,最后逃進高雞泊,可是他們這一大家子逃難的速度太慢,尤其是竇建德的娘,這個也不舍得扔,那個也要帶著,生生誤了時間,結果剛離家的時候,正好撞上了大隊官兵。”
“那曹氏和王伏寶帶著十幾個兄弟與官兵拼命,奈何寡不敵眾,最后只逃出了他們兩個,其他人,包括竇建德的老娘和兩個幼女,全部落入了官軍的手里,那元令具這一戰折了上百官兵,心中惱火,竟然第二天就在清河縣的集市上,把竇建德一家四十三口,無論老少,全部斬盡殺絕,說是要震懾一下各路盜匪。”
楊玄感搖了搖頭:“這姓元的好狠的心,好厲害的手段!”
紅拂睜大了眼睛:“按開皇律,即使是謀反的大逆罪人,家中的八十以上老人和不足十歲的幼兒,也是可以免死的,難道連竇建德的兩個女兒也沒留?”
李密搖了搖頭:“沒有,竇建德的兩個女兒,一個七歲,一個八歲,也全給斬了。紅拂姑娘,越是到下面,王命越是一紙空文,要不然怎么會民間一直有苛政猛于虎的說法呢?”
楊玄感默然無語,半晌,才嘆道:“密弟,你這次實在是太狠了,就算逼反了竇建德,可是做下如此惡行,就不怕神明有愧,有朝一日要遭受報應嗎?”
李密的眼中殺機一現,平靜地搖了搖頭:“一將功成萬骨枯,哪個登上帝王之位的開國帝君,不是雙手沾滿了鮮血,就是大哥你推崇備至的先皇,在殺掉自己只有三歲的無辜外孫,以篡周立隋的時候,又可有過一絲一毫的人性?帝王之心,就是要這樣冷如冰霜,堅如鐵石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