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須陀點了點頭:“行滿言之有理,兵者,詭道也,弱時示強,強時示弱,向來就是迷惑敵軍的不二法門,只是行滿,這些驍果軍士們雖然一個個都是胡子拉碴,滿臉滄桑,但從他們的體格和力量上一看,就是雄壯的武夫,這一點可騙不了人啊。我擔心的是你迷惑敵軍不成,反而讓人看出虛實,那就更糟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所以這回還得把戲演得更逼真一點,現在我讓所有的軍士都不許穿鐵甲,而是披著皮甲,甚至是突厥騎兵的那些獸袍,這樣在遠處看來,視覺效果就差了許多,要知道真正打起來的時候,驍果軍士們都是要穿雙層鐵甲的,只要我們在和突厥仆從部落的戰斗中繼續隱藏實力,不穿鐵甲,不用強弩,而是用軟弓弱弩射擊,那自然會讓突厥人判斷失誤。”
史萬歲的臉色微微一變:“王儀同,你是說突厥騎兵來襲的時候,不能全力發揮?你可要知道,我軍人少,萬一給敵軍一沖,又不結車陣用強弓硬弩射之,有崩潰的可能,即使再強壯的軍士,也不可能抵擋戰馬的沖撞。”
王世充搖了搖頭:“大帥,如果是突厥可汗的本部精銳,自然不能這樣,可是您也說過,打頭陣的一定不會是都藍的本部人馬,而會是那些給他威逼的仆從部落,這些部落被驅使著啃我們這塊硬骨頭。一定會心不甘情不愿的。只會做做樣子。我們即使是以軟弓細箭射擊,他們也不會因此而全面攻擊,最多沖個兩輪就會撤了,到時候我們在后面追擊,追到都藍可汗布下主力伏兵的地方,那里才是決戰之所。”
史萬歲點了點頭:“你的設想很好,但是有兩個問題需要你來解答,這第一。都藍可汗何不就在這里盡出主力圍攻我們,反正我軍是以戰車為主的部隊,沒有他們的戰馬跑得快,即使不利,也可以撤走,如果在這里只驅使仆從部落打這一仗,如果我軍只是做做樣子,打退了他們后也不追擊,那都藍可汗在草原上的人望就會下降,這對他沒什么好處。
第二。我軍追擊都藍可汗,又如何能通知到援軍呢?萬里大草原。就是放狼煙放烽火也很難報信,就算我們放了狼煙,那都藍可汗一看我們這架式就知道是在求援,還會全力攻擊嗎?”
王世充微微一笑,指了指天上飛著的幾只蒼鷹,笑道:“大帥,請看這蒼鷹!”
史萬歲心中一動,失聲道:“王儀同,你能通過馴鷹來傳信?”
王世充認真地點了點頭:“這十幾只蒼鷹,是長孫將軍特地飼養訓練多年的信鷹,看起來和草原上的其他飛鷹沒有太大區別,但是只要事先約定好了地點,那這些鷹是能飛回去的,所以我們只需要在追擊的時候每天定時放信鷹回報線路,那么高仆射就能掌握我們的動向,大帥,你既然和高仆射已經約定了,保持五天左右的距離,那么靠這個信鷹,就可以保持聯系了。”
史萬歲滿意地點了點頭,而一邊的趙仲卿卻說道:“王儀同,信鷹通信之說,我在邊關的時候,也曾聽說過,突厥人會用這個辦法來傳信,我們如果也用的話,萬一密信被突厥的射雕手截獲,那怎么辦?”
王世充擺了擺手:“趙將軍勿慮,這蒼鷹的腳上也帶不了太重的地圖,只能捆個字條什么的,我和長孫將軍已經約定好了密語,到時候只寫向何方行進了多少里這樣的話,如果周圍有標志性的山,水,泊之類的東西,則提到一句,寫信時用的是密語,突厥人即使截獲了,也看不出來的。而且這次長孫將軍放了二十多頭信鷹給我們,不可能被全部截獲的。”
史萬歲哈哈一笑:“王儀同,這回帶你來這里,可真是對了,本帥最擔心的就是這個聯絡的問題,你居然能想到這個解決辦法,真的是太好了,只是剛才本帥的第一個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呢。”
王世充正色道:“都藍可汗不會在這里和我們決戰的,此處離代州太近,我軍就算戰敗,也可以退入代州城中,他剛剛奪取漠南之地,現在達頭可汗又走了,這一帶的部落未必會服他,要收攏這里的人心,最好的辦法就是全殲我們這支部隊,所以他一定會選擇把我軍引誘到他所預設的地方打伏擊的。
而為了震懾這些漠南的仆從部落,他會讓這些部落打頭陣,讓他們先見識一下我們隋軍的厲害,然后再讓我軍追著這些部落的屁股后面到他的埋伏圈,這時他再出動大軍,將我軍全殲,兩相一對比,這些仆從部落就會對他死心踏地,心悅誠服,另一方面,我軍全滅,這些部落也跟我們大隋結了死仇,以后想要走招安投降的路也不太可能了,只能跟著都藍可汗一條道走到黑。”
史萬歲等人聽得連連點頭,史萬歲看了一眼遠處的地平線:“我軍今天剛來這里,王儀同,依你所見,敵軍要多久才來?”
王世充沒有說話,站到城頭,極目遠眺,十幾里外的幾個游騎,在草原上來回奔跑,很快就向著遠方奔去,漸漸地成了幾個小黑點,消失在視野之中。
王世充冷笑道:“大帥請看,那幾個一定是都藍可汗的斥候騎兵,想必都藍本人也在百里左右的距離,這會兒應該正和那些仆從部落商議軍機,如果末將所料不錯的話,他們應該會在明天,最晚不會超過后天,大舉進犯。而出動的兵力應該是漠南的十余個仆從部落的戰士,三到四萬人左右。”
一直沒有說話的馮孝慈開口問道:“王將軍,為何突厥人不會夜襲呢?按說他們和我們打正面沒什么便宜可占,夜襲混戰倒是有機可乘。”
王世充搖了搖頭:“突厥騎兵,尤其是仆從部落的騎兵,并沒有經過嚴格的隊列訓練,平時只是些牧民罷了,做不到我們中原軍隊這樣號令嚴明,旗鼓傳信的地步,如果是在黑夜,幾萬騎兵亂哄哄地一起上,不要說能有效地進攻我們,只怕自己人先會亂成一團了。
若是想偷襲,那是不能舉火把為號的,可要是一旦舉了火把強攻,那些火光又會成為我軍弓箭最好的目標,我軍甚至不用點火,直接向火光密集的地方攢射就可以。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突厥的仆從部落本就是被都藍可汗驅上戰場的炮灰而已,都藍可汗自己也怕這些人在夜里只作勢不進攻,敷衍他,所以一定會在白天,親自盯著他們沖上去的。”
馮孝慈抓了抓腦袋:“什么叫泡灰啊?用酒來泡的灰嗎?”
王世充很多年沒有這樣冒出個后世詞匯了,今天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個,自己都有些不習慣,哈哈一笑:“這個詞是我的發明的,就是說給頂在前面送死的肉盾罷了,下場就是給我軍的弩炮打得灰飛煙滅。”
史萬歲哈哈一笑:“這個詞用得好,用得形象,行滿,你真是太有才了。好,就依你,傳我將令,今天讓軍士們換上皮甲,備上軟弓弱箭,以戰車為屏障,車陣外以游騎警戒,若是敵軍大舉夜襲,舉火為號,五十步內發箭射之,打退敵軍后,不要馬上追擊,仍然嚴守陣形,聽我命令!”
王世充等人齊刷刷地拱手行禮:“謹遵大帥號令!”
史萬歲的目光射向了北方的地平線處:“現在就等這幫狗娘養的自己來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