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太陽已經落到了地平線以下,沙漠里變得一片漆黑,幾個灼熱的火堆映出了星星峽那陰郁的山影,伴隨著從峽谷中吹過的凄厲風聲和燒得噼嚦啪啦作響的柴火爆開的聲音,以及時不時傳來北方草原上的幾聲狼嚎,能讓膽小的人心驚膽戰。
可是現在站在峽口的幾百個人,卻沒有一個心驚膽戰的,幾百名裹得嚴嚴實實,黑布蒙面的刀客,挎弓持刀,圍成了一個圈子,兩側的崖頂上,一百多名彎弓搭箭的弓箭手們正來回巡視,圈子里的火堆邊,王華強則滿不在乎地坐在一張胡床上,麥鐵杖拖著鐵杖護衛一邊,警惕地盯著對面的安興貴。
安興貴還是老樣子,賊眉鼠眼,兩抹向上翹著的勾須不停地隨風擺動,在安興貴的身邊,站著一員身高體壯,活象頭莽牛的大漢,那人一臉的絡腮胡子,又濃又密,看不出年齡,只有露在外面的一雙牛眼閃著兇光,而露在外面的一對棱角分明,肌肉發達得象小山的胳膊上,除了刺青就是刀痕,看起來極其嚇人。
王華強一直看著這位壯漢,盯得他怒容滿臉,粗渾的聲音吼道:“姓王的,死到臨頭了,還不老實,一會兒弄死你的時候,老子一定要先挖了你這雙不安份的招子!”
王華強微微一笑,開口道:“閣下一定就是這沙漠里有名的好漢一陣風吧,不知尊姓大名,可否方便見告?”
一陣風抱著雙臂,傲然道:“聽好了,老子姓李名赟,綽號一陣風,這茫茫大漠,就是老子的地盤,上次也是在這星星峽里,老子一箭沒射死你,算你命大,今天不會再給你這個機會了!”
王華強點了點頭:“看你這模樣倒是漢人,能在這大漠之中稱雄,也算有幾分本事,這峽谷和沙漠底下的洞穴基地,是你挖的吧,真花了不少精力啊。”
一陣風的臉色一變,放下了手臂,沉聲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華強看了一眼不住向著自己打量的安興貴,不慌不忙地說道:“原因很簡單,安兄走的主要是跟西突厥的交易,而這里靠著的是東突厥的地界,想必不會在這里經營這么大一個秘密基地的,對不對?”
安興貴那張陰沉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笑意:“王華強,我實在是挺佩服你這家伙的,死到臨頭了還能這么裝模作樣,你今天可看好了,連你身后的峽谷都被我們安排好了人守衛,你今天可是插翅難飛了。有什么遺言,趁著還能說話的時候趕快交代吧。”
王華強的嘴角勾了勾:“安兄,幾年不見,你還是這么沉不住氣,難道你和一陣風穿越這七千里大漠,千里迢迢而來,就是為了取我性命的?”
安興貴突然仰天大笑,聲音如豺狼夜嚎,說不出的難聽,笑畢,他眼中的殺機一閃,恨聲道:“你說呢?你占了我安家十幾代的基業,又把我逼得只能逃到西域吃沙子,我每天做夢都恨不得吃你肉,睡你的皮,知道你居然傻到自己來送死,我怎么會放過這個親手宰了你的機會呢?”
王華強咂巴了一下嘴巴,搖了搖頭:“安兄,如果你是一陣風這樣的悍匪,你這么想再合理不過,要是不能快意恩仇,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那也枉為江湖男兒了。可你是個商人,你每天做夢都在想的,應該是如何賺更多的錢,開更多的店,對不對?哦,對了,你更需要擔心的,是你留在姑臧城的那些店鋪,給我真的吞掉或者是給你那三個朋友給黑了,那才叫真的回不去啦。”
安興貴的臉色大變,一下子從胡床上站起了身,厲聲道:“姓王的,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王華強心中一下子安定了不少,這些也只是他的猜測,并無實據,但他一向相信自己的判斷,安興貴的反應無異于不打自招,他冷笑道:“你的那三個朋友哪會這么輕易地把你的所有姑臧店鋪都給我,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跟你早就達成協議,先演戲對付我和韓將軍,以后再里應外合,想辦法把我擠走,因為上次我的目標只指向了你一個人,沒有找他們的麻煩,所以只有讓你去西域了,對不對?”
安興貴的眼珠子轉了轉,哈哈大笑起來:“王華強,你還真能猜,這回又給你猜中了,你知道嗎?我最討厭的就是你的這種自以為是,你真要是能掐會算,還至于主動來送死嗎?我現在倒有點好奇,你既然知道了這一切,為什么又肯一個人來這里送死?是不是你指望這回又靠這三寸不爛之舌,說動我放棄殺你?
王華強,這次我也不妨跟你挑明了,宰了你,我照樣能收回我的店鋪,照樣可以風光回姑臧,反正韓擒虎都死了,也不會再有人護著你,這回我們也都打聽清楚了,你來姑臧不是公干,甚至沒有人知道你來了涼州,在這里弄死你,誰知道是我做的,哈哈哈哈。”
王華強平靜地看著安興貴笑完,也跟著笑了起來,安興貴微微一愣,怒道:“你小子有什么可笑的?”
王華強收住了笑聲,看著怒氣滿滿的安興貴和一陣風二人,搖了搖頭:“安興貴,你真的以為殺了我以后,他們三個會把那些以前是你的,現在是我的店鋪還給你?”
安興貴的嘴角抽了抽,抗聲道:“我跟李會長他們早有約定,做掉了你,那些鋪子就歸我所有。現在就是這好機會,實話告訴你吧,李會長他們的意思也是把你給做了,免留后患。”
王華強早就料到李范這三個壞胚子一定不懷好意,他嘆了口氣:“安興貴,你覺得你給李范他們當槍使,你就能拿回你的那幾個破店了嗎?只怕你自己都不相信吧。就算你今天在這里殺了我,你的店也只會給那三個家伙分掉,然后為了斬草除根,他們會讓你連西域也混不下去,你信不信?”
安興貴搖了搖頭:“我不信,因為我現在在西域過得很好,達頭可汗現在已經離不開我了,對我言聽計從,我這幾年也給他賺了許多錢,幫他打造出鐵甲大軍,他是不會忘了我的好處的。如果李范他們三個真的起了壞心,我只要把絲路的上頭一卡,或者說專門就針對他們三家,那他們也別想混啦。”
王華強冷笑道:“你這個人就是不能正確判斷形勢,李范他們說得很清楚,自古以來,沒有人能斷得了絲路貿易的,你也不想想,你的那些店又不是你自己弄出來的,那是安遂家兄妹在西域經營多年后的成果,今天長孫晟可以送給你,明天達頭可汗就可以轉手給別人,又不是只有你會做生意,李范,梁碩,曹珍這三個,哪個到了西域不能取代你呢?”
安興貴頭上的冷汗開始涔涔而下,王華強的話一句句戳中了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他每天最擔心的也是這點,在西域他雖然面上光鮮,看起來富可敵國,但自己最清楚,只要達頭可汗一句話,自己就要變成乞丐,一切都是過眼云煙。
王華強看到安興貴有些動心了,決定趁熱打鐵,上前一步,低聲道:“安兄,我今天肯這樣來這里見你,早就是算準了,只有拿出誠意,才能有繼續合作的前提,我知道你其實很想回姑臧,但你也應該明白,即使今天殺了我,你也是回不去的,何不跟我談個條件,讓你能光明正大地回姑臧城?”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