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強聽到李密的自報家門后,臉色一變,倒吸一口冷氣:“你當真就是蒲山郡公李寬的公子李密?”
李密淡淡地說道:“正是在下。”
李密的家族又名趙郡李氏,乃是北方五姓七望之一的超級世家,和唐國公李淵的隴西李氏并列為北中國的頂級家族。
趙郡李氏和隴西李氏的最早可考祖先可以上溯到戰國時的李曇,李曇是趙國人,最早被封為趙國的柏仁鄉候,后來又到秦國當了御史大夫,死后歸葬了柏仁縣,也算是落葉歸根。
李曇有四個兒子,其中李崇遷居到了隴西一帶,就成了隴西李氏的始祖,后世的名人有秦國大將李信,漢時飛將軍李廣等,是北方著名的軍事世家,傳到現在的嫡系子孫乃是現任唐國公的李淵。
而李曇的另一個兒子李磯,則遷回了父親的故國趙國,居趙郡,就成了趙郡李氏的始祖,他的三個兒子里最有名的一個是號稱戰國四大將之一的趙國大將李牧,李牧的曾孫李左車是漢初名將韓信的智囊軍師,此后趙郡李氏代代有人出來做官,經歷兩漢魏晉,成了北方頂級的大家族,而嫡流長房,則一直留在趙郡。
歷史的大潮浩浩蕩蕩,幾百年過去了,中原經歷了五胡亂華后,進入了南北朝時期,鮮卑拓跋氏入主中原地區,建立了北魏,而此時的趙郡李世已經傳到了李左車的十七世孫李楷,他的五個兒子全都身居州太守以上的高官,分茅列土。又分出了東。西。南三個祖房,自此開枝散葉,讓趙郡李氏進一步在北中國擴散。
南北朝的二百多年以來,北朝一直承接著魏晉以來的九品中正制度,文官往往是由州郡里的漢人豪族舉薦產生,由于趙郡李氏家大業大,子孫遍及河北地區,因此族人大量擔任州郡一級的官員。入北周北齊兩朝的朝堂中為官的也不在少數。
李密的曾祖父,就是當年西魏建國時就追隨了宇文泰入關中的大將李弼,因此大功,被封為西魏開國時的八大柱國之一,而這八柱國家族也正是關隴軍事集團的核心,隴西李氏和趙郡李氏同時既身為柱國家族,又是五姓七望之一,橫跨胡將和漢人世家兩大派系之間,實在是當下第一等的超級世家。
只是李弼的孫子,也就是李密的父親。蒲山郡公李寬,卻只有李密這么一個獨子。人丁顯得單薄了一些,當年王華強隨楊素平定江南叛亂時,楊素后來進軍閩越后,皇甫績上書將來護兒留在了閩地當泉州總管,而身為上柱國的李寬也作為第二批援軍的主帥率軍協助,與來護兒共同平定了閩地的殘余叛軍。
由于李寬年事已高,在閩地有些水土不服,染上了疾疫,回大興后不久便撒手西去,只留下了年幼的李密襲爵,本來開國的國公傳一代后如果子孫無大功,則降為郡公,再傳一代繼續無大功則降為縣公,而李寬為國而死,也蔭及子孫,蒲山郡公的職務沒有削,繼續傳到了李密的身上。
王華強在心中飛快地回顧了一下趙郡李氏和蒲山郡公家族的悠久歷史與光榮傳統,也仔細看了李密兩眼,與他印象中那種將門虎子實在差距甚遠,在他的腦海里,只有象楊玄感那樣壯得象小老虎一樣的,才配得上柱國家族嫡子的優秀傳統,而不是面前的這個文弱書生。
李密看著王華強的表情,也猜到了大半,平靜地說道:“王儀同可是看在下文弱,有些不太相信在下剛才所言?”
王華強笑著擺了擺手:“哪里哪里,越國公與李郡公這樣駐足攀談許久,顯然就已經驗證了您的身份啦,實不相瞞,在下久聞李柱國的虎名,也曾在朝堂上見過李柱國,實在是威風八面,威武雄壯,而李郡公看著象位才高八斗的世家公子,與在下心目中的少年英雄有些不符,故而一時失禮,還請見諒。”
李密微微一笑:“在下年幼時曾生過一場重病,所以幼年時缺乏鍛煉,沒象越國公世子那樣自幼便弓馬嫻熟,所以現在也是這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模樣,實在是慚愧得緊。”
王華強看了一眼李密騎的那頭牛,只見牛角上的布囊里,放滿了卷軸和竹簡書,從李密手中的這卷 看來,顯然都是些史書,他的嘴角微微勾了勾,笑道:“蒲山郡公,請問你這是要往何處去?這一路走還要一路讀書嗎?”
李密的眼中光芒轉瞬即沒:“在下這就準備前往國子監助教,當世大儒包愷處,向包先生求學問道,在下自幼沒別的愛好,就是喜歡讀書看史,今天去見包先生,怕自己學問粗淺,到時候讓先生見笑,所以抓緊這點時間再看看書。”
王華強“哦”了一聲:“這么說李郡公還是和越國公偶遇的,對嗎?”
李密點了點頭:“正是,本來是楊世子來城外跑馬,可能越國公怕楊世子新馴那匹黑馬,會有什么閃失,所以急匆匆地帶著幾個護衛就趕過來了。”
王華強一下子對李密的話產生了興趣:“李郡公又是如何得知楊世子是新馴那黑馬的呢?”
李密哈哈一笑:“王儀同,你不是也知道楊世子新馴服這黑馬,才會一路跟過來的嗎?前一陣子楊世子在城中跑馬,墜馬受傷,這件事在大興內外傳得沸沸揚揚,盡人皆知,今天楊世子又騎了那匹神駿異常的寶馬,還沒有配上鞍韉轡頭,顯然是還在馴服之中,不過我剛才看楊世子已經把那馬給馴得差不多了,下次再見到那黑云馬時,應該已經是披掛完整,成為楊世子的坐騎了。”
李密說到這里時,眼神變得黯淡起來,嘆了口氣:“楊世子當真是厲害,在下就自問做不到這一點。”
王華強笑著擺了擺手:“我看未必,李郡公滿腹經綸,自有別的長處,所謂上馬治軍,下馬治國,現在是太平年代,我朝更需要的,還是李郡公這樣飽讀詩書,學富五車的文人才是。”
李密的眼神變得深邃,透出一股難言的落寞:“王儀同,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說楊世子的武藝高強,騎術絕倫,只憑這兩點,不足以讓在下佩服,楊世子十幾天前馴馬不成,給當街摔下,幾乎連命都沒了,看他今天這樣子傷還沒有完全好,可是他仍然會在這種情況下再次馴馬,只沖這一點,無論他馴馬是否成功,他都是一個真正的勇士,因為他戰勝了自己的恐懼,有堅強的意志。”
李密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王華強,突然笑了起來:“王儀同,其實你的勇氣也不比楊世子差啊,你也很讓在下佩服。”
王華強微微一愣,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絲不安,聽李密這意思,好象對自己的底細很了解,這個只有十四五歲的孩子實在讓人高深莫測,甚至連裴世矩也沒有給過他這種壓迫感,只有高熲和楊素讓他有過這種被人掌握所有心思和盤算,透不過氣的壓力。
李密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對著王華強拱了拱手:“王儀同,在下與包先生約定的時間快到了,今天恕我不能在此與您長談,改日再會吧。”
王華強臉上堆著陽光燦爛的笑容,沖著李密一拱手:“李郡公,改日再會。”
李密的身影伴隨著牛鈴聲漸漸地消失在了遠處,王華強看著他的身影,面沉如水,良久,才對著身邊的張金稱輕聲說道:“金稱,這兩天多盯著越國公府和蒲山郡公府,我料這李密很快就會到越國公府上拜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