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范冷冷地說道:“尉遲老弟,我看這樣不太好吧,你也知道,最后收錢的時候,我們三家的管事都要在場,而且畢竟是在突厥境內交易,沒有我們的護衛,我不放心。”
王世充眼中碧芒一閃:“那您看這樣如何,李會長帶上三位管事,還有一大半的兄弟們跟我們一起走,權當護衛,過了境后也一起跟過去,我的人只負責推車,老實說,這一路之上從大興奔到這里,每輛車都是超載,不少車都有些散架了,也只有我的這些車把式能推得好。”
李范心中冷笑,想必是這姓尉遲的不放心在西域的交易,怕安遂玉和自己聯手坑他,才無論如何要跟過去,但自己也是同樣的心態,這宗交易把雙方排除在收貨環節,都有些說不過去,想到這里,他點了點頭,對著身后的護衛們下令:“五百人留下,把車推回姑臧,其余的人上馬,一起去邊境。”
趁著李范轉過頭下令,王世充的臉上露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這一切是他精心安排好的,他算好時間,故意遲到,目的就是逼李范不換車,不點貨,直接讓自己的手下們推車出境,也只有這樣,才能找機會把長孫晟混在車里一起帶出去,再找個時機將他放出來,讓他潛入西突厥。
這次只帶五十萬斤的貨,而自己也會跟著安遂玉一起回東-突厥,剩下那二十萬斤,則會在一個月后交易,到時候自己人不在現場,而早在開皇三年時的那次反擊突厥的大戰中就跟達頭可汗成了老熟人的長孫晟,則會告知達頭可汗交易的時間地點,由達頭可汗來撞破這個交易。
那時候自己人已經到了突厥,姑臧城的土豪們攤上走私大案,不但同時得罪了西突厥的達頭可汗和大隋,不僅要破一大筆費來消災,更是數年內再也無法在西突厥境內做生意,肯定會恨自己和安氏兄妹入骨,他們沒辦法到東-突厥境內報復自己,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悄悄地密告劉居士圖謀不軌。
王世充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由姑臧的豪商們出頭檢舉劉居士,而自己則正好人在突厥,就顯得順理成章了,剩下的,就是等著長孫晟上門興師問罪,向突厥要人時,再趁著大義公主和安遂家密商的時候,讓染干撞破奸情,抖出這個大殺器了。
王世充騎在馬上,一遍遍地考慮著自己整個計劃的細節,長孫晟混在推車的伙計里,不是那么容易被認出來,而交易結束后,如何讓他混進突厥,那就要看長孫晟自己的機變了。
李范這一路也是默然無語,他騎著一匹黃騮馬,跟王世充并轡而行,心里卻一直盤算著過一陣子到了邊境上交接后,如何回頭向曹珍解釋這次為何沒帶上他那一萬斤鐵礦石的私貨。
行了三十多里路后,車隊終于在黎明之前趕到了姑臧城西南,離開了天梯山,直到這里,才算出了姑臧城內涼州總管大營官兵的巡邏范圍,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商隊從姑臧出發,晝伏夜行,一路之上的關隘哨卡早被李范等人打點好,基本上都是一路放行,個別嘀咕了幾句這車隊真長,車子看起來也重的軍官們,也都被李范笑著多塞了一個錢袋子搞定。
王世充以前在絲路之上最遠也只到過姑臧,還沒有來過這西邊的千里絲路,這一路上盡是浩翰沙海,幸虧李范早有準備,在姑臧城西南準備了一千頭駱駝,從那天夜里開始,就由這些駱駝轉運貨物,而兩家的護衛們,也都跟著駱隊前行。
李范對于這條路線早已經熟門熟路,一路之上都是早早地派人前出,供應駱隊這一千多人的飯食飲水,而他的護衛們也遠遠地向著兩側散出,警戒著沙漠中任何可能的來襲者,王世充此行獲益良多,真正見識到了一個成熟商隊的運作過程,自己與之相比,還是差了不少。
就這樣,從姑臧出來后車隊折返向西北而行,一路之上繞開張掖郡,酒泉郡等大城,專門找荒涼偏僻的無人地帶穿行,經過了十四天的漫長旅程,終于趕完了這段千里商途,來到了邊境上的陽關。
已進十月,沙漠里也變得沒有平時那么炎熱,王世充這一路上感覺還行,他也曾走過兩年的絲路,即使是在姑臧城東的那么騰格里沙漠里,也吃過不少苦頭,但這一次,算是比較輕松的。
隨著前方斥候的一聲歡呼:“陽關到了!”商隊里有些無精打采的人們一個個都來了精神,王世充也是精神一振,手搭涼蓬,眺望起遠方的雄關。
陽關,位于敦煌郡西南七十余里處的古董灘上,古董灘是一片沙海,入了陽關后,商隊必經這片戈壁灘,散落于此的珍寶古錢不計其數,所以敦煌一帶的人都有“入了古董灘,空手不回還”的說法。
而古董灘北的墩墩山上,座落著一座巍峨的雄關,夾在山谷之間,周圍山頭上的烽火臺星羅棋布,上面高高地飄揚著隋字大旗。
從眾人現在處的位置,離陽關還有十里左右的路,一道道沙梁如大海中的浪尖一樣,立在這戈壁灘上,數里之外的空曠大漠中,遠遠地能看到一幫商隊打扮,帶著駱駝的人,數量看起來足有上千,而數百名隋軍騎兵,則在一名全副武裝的將領的帶領下,跟這個商隊站在一起。
李范面露喜色,對著王世充說道:“尉遲老弟,一定是安賢弟和曹賢弟在接應我們哪,我們快過去吧。”言罷雙腿一夾駱駝,那駱駝四蹄翻飛,奔了起來。
王世充很少騎駱駝,在姑臧城換駱駝騎乘時開始還有些不適應,但這十幾天下來也早就掌握了竅門,駱駝性情溫順,坐起來很穩,遠比騎馬好控制,但他畢竟比不上李范經年累月地穿越沙海,駕馭駱駝的本事早已經爐火純青,兩腿一夾駱駝就能讓它跑起來的地步,只能慢慢地拖在后面跟著。
只見李范奔過去后,跟戴著頭盔的曹珍和一身西域行商打扮的安興貴一陣嘀咕,三人言語交談間不時地向著自己張望,王世充心知他們一定是在商量接下來的行動,不可能讓自己聽見,也只好裝聾作啞,慢慢地騎到了三人面前,面帶微笑,拱手行了個禮:“安兄,曹兄,別來無恙。”
曹珍看到王世充,也不回禮,重重地“哼”了一聲:“尉遲欽,這么大的生意,你都能出岔子,不僅少了二十萬斤,還遲到,要不是大哥冒險點火,這宗交易也就黃了。”
一邊的安興貴也埋怨了一句:“尉遲老弟啊,做生意一定要周全,跟人約定的事情不能變卦。”
王世充知道曹珍還在生自己上次的氣,想要借機報復一下,于是哈哈一笑:“二位,實在是抱歉啦,第一次在姑臧城外走貨,時間又緊,人生地不熟的出了岔子,以后不會了。”
曹珍的嘴角勾了勾,唇上的兩抹胡子動了動:“閑話少說了,現在我們就地交接吧,從這里到陽關的各個烽火臺,都換上了我們的人,尉遲欽,這批貨交給安兄后,你的人就此打道回府吧。”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說道:“曹行首,這交易是我和安姑娘間雙方的事情,為了表達對貴商會的尊重,才經由貴商會接手了這段的生意,你不覺得交易的時候沒有我的人在場,這感覺不太對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