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四個姑臧富商的臉色都微微一變,就連反對得最起勁的曹珍,也一下子閉上了嘴,不再說話。
一直冷眼旁觀的梁碩清了清嗓子,說道:“尉遲兄,你說的可是事實?就是說我們只要讓你打出我們這四大家族的旗號,就能白得一半的好處?”
王世充點了點頭:“不錯,除去運費和人力成本,這些鐵礦石在這里大概要十三四錢一斤,安姑娘肯用三十錢一斤的價格收,多出來的利潤,我們兩家平分,至于運送貨物來這里,則由我的王家商會一力承擔,與各位無關,貴行會要做的,就是打上你們的旗號,把貨物運出隋境,與安姑娘交易。”
梁碩的臉上閃過一絲警覺:“就是說要由我們來運貨出關?”
王世充笑道:“不錯,曹行首乃是本城的驃騎將軍,主管一州府兵,也負責邊境的巡邏,而梁行首則身為姑臧長史,實際主管著本地的民政,有二位聯手,運貨出境又有什么困難呢?”
一直面帶笑容的李范開了口:“尉遲老弟,可能你對這涼州的情況還有所不知。這里是邊關重鎮,不是象內地的州那樣,驃騎將軍主管府兵,長史主理政事,在他們之上,除了刺史之外,還有涼州總管,手握數萬精兵,直屬于朝廷,而邊防巡邏也主要是由涼州總管來負責,這件事,請恕我們愛莫能助。”
安遂玉突然笑了起來:“李會長,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這些年來我們之間也沒有少交易,突厥的戰馬,西域的葡萄酒和珍珠,還有香料,不都是越過了這涼州總管的哨卡,順利地進入了大隋嗎?你們運出境的絲綢絹帛,也是為數不少吧。”
梁碩冷冷地說道:“安姑娘,那些是可以合法經營的正當商品,而鐵礦石卻是朝廷嚴禁販運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我們也不會為了賺一點錢而去冒給滅族抄家的風險。”
王世充心中暗罵這幾個人實在是奸商,剛才明明已經心動,為了爭取一個更好的出價才會故意這樣說,但反正吹牛皮不上稅,自己不如繼續加大價碼,不信這幫人不松口。
于是王世充面帶笑容地對著梁碩說道:“梁行首,現任涼州總管乃是曾任尚書右仆射,出使過突厥的大將虞慶則,此人威名遠揚,但早已經被你們喂飽了,對你們的走私生意一向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即使你們走私鐵礦石,他也不會為這個和你們撕破臉的,只不過代價要高一些,不是嗎?”
李范哈哈一笑:“尉遲老弟,你好象對情況摸得挺清楚嘛,既然如此,你為何不自己做這單生意,你自己去喂那虞慶則,如何?”
王世充搖了搖頭:“在下和劉大哥的身份特殊,都是大興的貴族子弟,加上和虞慶則素無交情,要是在下直接找虞慶則,只怕他真的會以謀反罪把在下拿下。而若是貴商會出手,那虞慶則充其量也只是以為你們是在鋌而走險,想發大財,除了多要一點錢以外,應該也不至于和你們翻臉。
李會長,本朝的那個生鐵禁止販運突厥,針對的主要是北邊草原上的東-突厥本部,西域阿爾泰山那里多的是鐵礦石,其實在這里的這條禁令沒什么用,虞慶則也對此心知肚明。”
梁碩冷笑一聲:“尉遲欽,你真的是舌燦蓮花,既然西突厥多的是鐵礦,那為何還要從我朝偷運這東西出去?為何還要拉上我們當掩護?”
安遂玉妙目流轉,對著梁碩笑道:“梁行首,您就別對著尉遲老弟說這話啦,您又不是不知道,達頭可汗防著向東邊的大草原上運鐵礦石,那可比你們隋朝嚴厲多了,畢竟現在他們兩家還天天在打仗呢。這么大的數量,我在西突厥又沒有象尉遲老弟這么有力的關系,是搞不到的。這事上您不打算行個方便嗎?”
梁碩原以為安遂玉只是起個引見的作用,卻沒想到安遂玉已經和王世充關系如此深,居然成了事實同盟,不由得微微一愣,說不出話。
安興貴卻是提前和安遂玉已經達成了共識,一看氣氛有點僵,趕忙哈哈一笑,說道:“梁兄,玉兒和尉遲老弟在上次朝廷出使突厥時就有過碰頭了,當時尉遲老弟偷偷運了三十萬斤鐵礦石出關,這才打動了玉兒和他哥哥。
現在代州的刺史換了,從那里出關已經不容易啦,所以才想假道我們姑臧,今天找大家來就是為這個事情商量一下的。”
梁碩這才明白了過來,冷笑一聲:“安兄,你既然和他們已經談好了,那打上你安家旗號做這事不就結了,還要拉上我們做什么?”
李范從空氣中聞出了一點火藥味,連忙出聲勸和:“梁老弟,興貴是不想吃獨食,才會找我們大家一起來商議的,在召集你和曹老弟來之前,他曾和我交過底,我們四大家族在姑臧一向是共同進退,這么大的事情,當然不能落下你們。”
梁碩看了一眼王世充,對李范說道:“大哥,既然你來召集我們開會,就說明你已經同意了安兄的這個方案,想讓我們四家輪流打旗號來負責押運吧。”
李范笑著點了點頭:“不錯,還是老規矩,先表決一下吧。”他抬頭看向了王世充和安遂玉,正色道:“二位,我們要定個結果,麻煩二位先出去一下。”
王世充的心中開始思緒翻涌,當年這四大家族聯手對付自己的祖父時,一定也是象今天這樣表決的,他仿佛看到了這幾張座椅上因為得意而狂笑的四張臉。
但王世充的臉上卻是平靜如常,行了個禮后,便和安遂玉一起走出了會客廳,門外的幾個護衛引他們走出了這個大院子,去了另一間偏廳等候。
會客廳里只剩下了四個商人,李范臉上的標志性微笑消失不見,扭頭對著梁碩說道:“梁老弟,沒必要對姓尉遲的這么強硬,這交易恐怕我們不得不做。”
梁碩的臉依然陰沉,配合著他眼中的寒芒一閃一閃:“大哥,這小子來歷可疑,當年我們明明查出他是新豐縣那王家的人,叫王世充,跟當朝柱國將軍王世積還有些關系,怎么今天就成了姓尉遲的了,我總覺得有些奇怪。”
李范嘆了口氣:“管他姓尉遲還是姓王,現在重要的是安遂玉那個小妮子信他,愿意和他做這個交易,他們兄妹的能力我們都知道,要是當面拒絕此事,只怕我們以后向突厥走私販貨,都不可能了。”
曹珍不滿地說道:“大哥,難道我們就這么任由這兩兄妹擺布?離了他們我們就走不成西邊的絲路了?哼,我才不信,我們這四家哪個沒有幾百年的老關系,就是扔開他們兄妹,甚至扔開達頭可汗,也不是辦不到。”
安興貴笑了笑,說道:“曹兄,不要急嘛,要想弄亂西突厥,甚至搞掉達頭可汗,也不是辦不到,合我們四家之力,只要肯出錢,還怕找不到對汗位有野心的人嗎?草原上多的是四條腿的白眼狼,都盯著那個汗位呢。只是要看這樣做是不是值得?”
李范跟著點了點頭:“安老弟說得不錯,要想草原上換個對我們友好的可汗,上千萬錢的支持先不說,而且起碼也會打個三五年,到時候西域戰火頻仍,只怕絲路隔絕,我們的生意也要受到很大的影響,得不償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