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看著眼前的這個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笑了起來,他還是不太相信安遂玉的所說:“安姑娘,雖然我很看好你們安家的經商天賦,但你跟我說這些話,不覺得太可笑了嗎?還是說,這樣當面吹牛不臉紅,也算是一種高明的經商手段?”
安遂玉搖了搖頭,眼光落在了王世充那桌上的賬簿上,說道:“如果尉遲兄不信的話,本姑娘愿意借你的這本賬冊,來證明一下自己的算賬能力。”
王世充臉上的笑容慢慢地褪去,他其實也挺有興趣見識一下安家傳說中的神算,于是點了點頭,身子微微一側,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安遂玉自信地走上前去,坐在那張高腳椅子上,拿過來兩張紙,直接把賬本翻到第一頁,就開始提筆寫起來。
王世充微微一愣:“安姑娘,你不用算盤嗎?”他一邊說一邊走上前,想看看安遂玉在紙上寫了什么。
安遂玉頑皮地笑了笑:“算盤是你們中原人用的,我們粟特人從來不用,小妹知道尉遲兄是算術高手,今天正好跟你切磋一下。”她嘴上說著話,手底下卻開始浮現出一串串的阿拉伯數字。
王世充一下子驚得呆在原地,在他的印象里,阿拉伯數字好象并不是這個時代的產物,卻沒想到會在一個突厥少女的筆下展現開來。
他馬上打斷了安遂玉的計算,問道:“安姑娘,你寫的這些是什么?”
安遂玉的眼睛笑得瞇成了兩道月牙:“這個就是我們安家祖傳的算賬密法,這些數字也是從祖輩就開始流傳下來的。跟你們中原漢人的完全不一樣。”
王世充仔細地看著那些自己前世穿越前小學時就學過的阿拉伯數字,嘆了口氣:“你們的祖先去過阿拉伯?”
安遂玉搖了搖頭,臉上現出一絲疑惑:“什么阿拉伯?”
王世充突然意識到現在這個時代,有關阿拉伯的記載還沒有見諸史書,即使在中國的史籍里,也只提到過極西之處的波斯,想必這個年代還沒有阿拉伯的說法,于是他自嘲式地笑了笑:“就是波斯,你這些是不是波斯數字?”
安遂玉笑著搖了搖頭:“不是的,我們的這種算法數字是來自于天竺,幾百年前,他們那里有一個偉大的數學家發明了這種數字,我們安家以前也從天竺那里有進貨,所以就學到了這種數字,一直沿用至今,尉遲兄,我也看過你們漢人的九章算術,老實說,跟我們的這種祖傳秘法相比,還是有差距的。”
安遂玉嘴上說著,手上可是一點沒閑著,三頁賬簿一下子給她算了出來。
王世充看著她熟練地用著加減乘除之類的運算符號,把店里每天的開銷都能算到小數點之后,暗嘆一口氣,心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沒想到自己穿越以來自認天下第一的計算能力,居然連這安遂玉也能具備,他突然有點后悔自己前一世沒有好好讀書,要是學到些微積分之類的東西,肯定又可以壓她一頭了。
王世充伸出手,輕輕地捉住了安遂玉的柔荑,笑道:“安姑娘,不用繼續寫了,我信了你剛才的話。”
安遂玉的秀臉微微一紅,抽開小手,放下了筆,看著王世充,有些不高興地說道:“尉遲欽,你這人老是喜歡占女孩子便宜,我不喜歡你這點,上次在突厥時就耍流氓,這次又來,難道你們漢人都這么不老實嗎?”
王世充笑了笑:“君子坐懷不亂,我尉遲欽心中坦蕩,何必拘泥于小節。安姑娘,我道你是草原兒女,豪爽奔放,卻沒想到比我們漢家女子還要保守,碰一下都會臉紅啊。”
安遂玉的嘴角勾了勾,岔開話題:“尉遲欽,既然你認可了我的計算本事,也就應該認可我們安家這次的誠意了吧。我完全可以代表我哥,甚至完全可以代表可敦,你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說,我可以作主。”
王世充點了點頭,問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說了。請問安姑娘,現在你們的黃金在哪里?你一個人前來,除了上次的交易外,還有什么事需要我們做的,但請明言。”
安遂玉抿了抿嘴,秀目流轉,說道:“第一,那黃金是和我們的貨物一起運來的,現在兩百車的皮毛和珠寶就放在這姑臧城中安家的倉庫里,而一千八百斤的黃金,就藏在這批貨物當中。
尉遲兄,這姑臧城中的安家跟我們是遠親,現在也只不過是生意上的伙伴而已,算不得自己人,那黃金還需要你們派人去拉。”
王世充的臉色微微一變:“什么?你把黃金放到了安家的倉庫?你就不怕他們見財起意,黑了這錢?或者是從中得知我們兩家的關系嗎?”
安遂玉看著王世充,搖了搖頭:“尉遲兄,你不會不知道這姑臧城中富商的厲害吧,你真的以為我們搞這么大的動靜,他們會一無所知?我們安家在這絲路上最要遵循的一件事,就是對姑臧的幾個富豪家族一定要有足夠的尊敬,不要試圖向他們隱瞞什么,更不要試圖奪取他們的地盤。
所以這次我帶著貨物來,也跟安家打過了招呼,說了這是我們家族和中原貴客間的生意往來,借他們的寶地一用罷了,還請他們行個方便。當然,按照老規矩,要抽百分之五的好處給他們,也就是說,一千八百斤的黃金,要給安家九十斤,今天我來這里,就是跟你商量一下,這錢你看怎么出?”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說道:“這錢真的非出不可么?借安家的倉庫用一下,就得給他們九十斤的黃金?朝廷的關卡不過百分之一的稅,我就是光天化日下把這金子運回大興,怕是也要不了九十斤的黃金。”
安遂玉笑了笑:“尉遲兄,不要這么意氣用事嘛,你看你一個大男人,心胸還不如我一個女人,其實你給不給他這錢是你的事,安家也不會跟你強要。
但是你可別忘了,從姑臧到關中,這千里隴右到處都是西羌和吐谷渾的小部落,當然還有你們漢人的盜匪,你不交這錢,安家安排一些強盜在半路上把這些錢給劫了,到時候你哭都哭不出來。”
王世充冷冷地說道:“我們也有自己的勢力,在下自信靠自己的力量能把這金子安然無事地運回大興。”
安遂玉“撲哧”一下笑出了聲:“好好好,我相信你尉遲兄有這本事,可是那又如何?你這黃金是見不得光的,就算安家來黑的不行,那暗中通報官府,說是你尉遲將軍跟西域胡商有巨額的金錢往來,到時候你們的皇帝派人一查,恐怕你們的整個集團都要暴露了吧。”
王世充的話中透出一絲怒意:“安姑娘,你可別忘了,我們是同一輛戰車上的同盟,要是我們這里出了事,只怕對你們也沒什么好結果,可敦的那手書和詔書都在我們手上,萬一給查出來,老賊肯定會派人去突厥問罪的。”
安遂玉認真地點了點頭:“不錯,確實如此,所以我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尉遲兄,這次我們應該都拿出足夠的誠意,不用老是這樣揭瘡疤,傷感情,如果你不想出這錢,由我們來出就是,你看可好?”
王世充搖了搖頭,聲音中透出一絲堅決:“不必,現在我們是盟友,你向安家低了頭,也就是我們向安家低頭,如果我們連個小小的姑臧豪商都搞不定,以后又怎么可能逐鹿中原,爭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