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微微一愣,他對長孫晟這個名字很陌生,但對長孫這個姓氏很熟悉,于是開口道:“長孫晟?可是北魏開國大將長孫嵩的后人?”
高熲笑了笑,說道:“不錯,當年拓跋鮮卑部的首領拓跋硅入主中原,建立北魏,而長孫嵩是他的頭號大將,幾百年下來,拓跋氏自己改姓為元,而長孫氏則一直保留著自己這個胡姓。
長孫晟的曾祖父長孫稚,在宇文泰奉西魏元氏傀儡皇帝入關的時候把守武關,當時他投入宇文泰,打開關門放他們入關,又擋住了高歡的追兵,有救駕之功,所以被封為異姓王。傳到長孫晟的父親長孫兕時,則是當過州刺史,儀同,最后死時是個縣候爵。
長孫晟本人是四兒子,父親的爵位與他沒有關系,但他從小苦練武藝,練得一手神箭絕技,年紀稍長的時候,就進入北周的皇宮當了一名司衛上士。別人都不知道他的本事,但當時還沒發跡的至尊卻一眼發現了他的才能,在所有的年輕侍衛中唯獨對他青眼有加。
北周末年的時候,北周皇帝與突厥結親,詔命趙王宇文招之女千金公主嫁給沙缽略可汗,當時為了宣揚北周軍威,派去護送公主的護衛全都是武藝高強,射術高超的禁衛精英,而在這些人里,長孫晟是最優秀的一個,他的射術連沙缽略可汗都稱贊不已,甚至還要突厥的貴族子弟向他學習射術。
長孫晟可不止武藝高強,更是心機深沉,因為沙缽略可汗的賞識,他每年都作為兩國間來往使節的護衛,一路之上對突厥的山川地理,風俗人情都熟記下心,回國后就找工匠制成沙盤,連突厥各個主要大部落一年四季的草場和營地都摸得一清二楚。
而且長孫晟還摸清了突厥內部分裂,大小可汗林立,尤其是沙缽略可汗與阿波可汗不睦之事。至于那個西突厥的達頭可汗,也只是名義上奉沙缽略為宗主,實際上并不遵他號令。
所以長孫晟回來后獻計,在每年東西突厥來使朝會的時候,故意把西突厥達頭可汗使者的位置放在沙缽略可汗的使者之上,歲幣的賞賜也是給西突厥更多。果然,沙缽略可汗就在心中對達頭可汗有了猜忌。
開皇三年的那次大戰,當時還是奉車都尉的長孫晟隨柱國竇榮定的大軍出征,當時正好碰上阿波可汗和達頭可汗,于是長孫晟潛入敵營,跟這兩人曉以利害,甚至主動表示可以放棄一些邊境州郡讓其洗劫,結果吃飽了的達頭直接退兵,而阿波貪心不足,還想再搶,卻被竇榮定大軍擊敗,于是也退回大漠。
而長孫晟又偷偷地找到了親近我大隋,一向對沙缽略可汗出兵有所不滿的沙缽略可汗之侄染干,讓他去沙缽略的軍中散布消息,說是突厥北部的鐵勒部落反叛,襲擊了沙缽略的本部。
當時沙缽略可汗雖然被達奚將軍大敗,但主力還在,仍不死心,本來準備換個方向入侵并州一帶,但聽到這消息,又發現阿波和達頭都退了,自己已成孤軍,才火速撤軍。
沙缽略可汗在此戰中損失最大,幾乎一無所得,他把戰敗的原因都歸結于阿波和達頭的背叛,回頭一氣之下攻破了阿波可汗的部落,把阿波可汗的那個奴隸母親都殺了,阿波兵敗后投奔了達頭可汗,達頭大怒,借了阿波十幾萬軍隊,讓他反攻沙缽略可汗,自此突厥內部連年征戰,一年年地衰落了下去。
沙缽略可汗這幾年不僅戰場上打不過阿波和達頭,我隋軍也幾次出擊,襲擊他的仆從部落。
在草原上,一個不能帶著部眾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的可汗,只會被越來越多的部眾拋棄,有一次,他甚至被阿波打得躲到草叢里裝死才逃得一命。這就是草原上最真實的生存法則。
所以沙缽略最后無奈,只得向我朝請降,謝罪,而長孫晟這時候又提出阿波為人悍勇,如果讓他坐大,可以更不好控制,于是我朝出兵幫助沙缽略打退了阿波可汗,穩定住了局勢,而沙缽略也只能心有不甘地向我朝稱臣,他的可敦千金公主也是在這個時候被改名為大義公主,賜姓楊。
王參軍,現在你應該明白突厥為何在我朝大軍征南的時候,無力再象上次那樣,趁虛而入了吧。”
王世充目不轉睛地一氣聽完這個精彩的故事,終于長出一口氣,嘆道:“精彩,太精彩了,長孫晟不費一刀一槍,只憑一張嘴就能把強大的突厥分化瓦解到這種地步,實在是稀世的人材。依我看來,即使是賀若將軍和韓將軍,也比不上他啊。他為國家立下如此大功,為何現在仍然名不見經傳呢?”
高熲笑了笑:“因為他的出身比較低,他父親雖然官至刺史,爵位卻只是個縣候爵,而且他不是長子,不能襲爵,靠了高強的武藝才當了一個奉車都尉。賀若將軍和韓將軍他們都是嫡長子,世代為將,出來就是當刺史,起點可比長孫晟高得多了。
而且賀韓二位鎮守江北重鎮多年,年齡也過五十了,而那長孫晟今年不過三十多歲,資歷比起這些老將要差上許多。
更重要的是,他從事的事情見不得光,都是些私下的黑暗交易和間諜行動,不象這堂堂戰陣之上可以根據殺敵數賞官拜爵,或者是任一方父母官時可以憑政績進行考核升遷。
所以即使長孫晟立下如此大功,但對外仍然不能大加宣傳,現在突厥未滅,達頭可汗還在,而沙缽略可汗兩年前病死,本來他的弟弟處羅候當了大可汗,號為莫何可汗。
此人就是那個心向我朝的染干之父,這父子兩都是親近我大隋的,還幫著我們干掉了阿波可汗,可是兩個月前,莫何可汗在草原征戰中被流矢射死,沙缽略的兒子雍虞閭當了可汗,號為都藍可汗,這家伙是個狠角色,一上位就殺了自己的親弟弟,因為弟弟的部落強大,對他構成了威脅。
所以長孫晟前日發來密信,坦言對這都藍可汗的擔心,聽說那個大義公主仍然在心里恨著我大隋奪北周江山,殺他父王之事,在沙缽略可汗時期老實了幾年,現在這個狼子野心的都藍上了臺,她又成了都藍可汗的可敦,開始成天吹枕頭風,挑唆都藍可汗整軍南侵了。
王參軍,老夫覺得你的氣質和那長孫晟很象,心思縝密,應變能力很強,也有一顆為國盡忠的心。這次都藍可汗新即位,按慣例要先派人來入朝,求得至尊的冊封,然后我朝會派使者去突厥,長孫晟現在在突厥名氣太大,都藍可汗對他有所防范,所以這回我想起用新面孔去走一趟突厥。你可愿意?”
王世充心中大喜,沒想到自己直接撈到了一個大使當,這種出訪突厥的使者,至少是上大將軍級別的,象長孫晟這樣的只能當隨行護衛。壓抑著心中巨大的興奮,王世充拱手道:“敢不從命!”
高熲滿意地點了點頭:“等處理完了這里的事情,我會回朝,到時候我來安排此事,你現在官職低微,讓你當正使不合適,這次我準備以你見過的那個裴參軍為正使,你副之,一起出使突厥。”
王世充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但轉念一想,副使也不錯,于是隨口問道:“這位裴參軍又是何人?”
高熲微微一笑:“他叫裴世矩,是河東聞喜裴家的人,才華出眾,跟了我也有多年。以前兩次跟著使團去過突厥,富有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