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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目擊證人

  王世充從身邊士兵的手上接過了那黑色的長發,觸手處只覺得象是撫著上好的錦緞。

  他把頭發卷了兩卷,捆住了蓋頭,把包裹著的首級交給了身邊的士兵,吩咐道:“依高長史的命令,禍國妖姬張麗華已被正法,你現在去把這首級掛到朱雀航頭,和那五個南陳奸臣的首級一起示眾,以安人心。”

  那名小兵捧著首級而去,王世充心中一陣難過,前世的他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冷血之人,而這世里他也是見多了戰陣之上尸橫遍野的慘狀,自己親手也殺過人,但沒有一次象剛才斬殺張麗華這樣有強烈的良心負擔,不僅僅因為自己殺了一個絕世美女,更是因為張麗華的無辜與可憐。

  是啊,張麗華并不是妲已,她自幼陪嫁入宮,只是因為貌美被陳叔寶寵愛,并沒有禍害過別的文武大臣,更不象一般后宮爭寵的女人那樣心腸歹毒,甚至對被陳叔寶廢掉的庶長子陳胤還不錯,沒有象呂后,武則天那樣趕盡殺絕。

  把陳朝滅亡的責任推到她這樣的一個弱質女子身上,實在是不公平的,所以說真正害死她的原因,并不是所謂的禍亂后宮,迷惑君上,而是楊廣對她起了意。

  現在想來,高熲真正擔心的,恐怕是楊廣把張麗華轉獻給楊堅,張麗華的美貌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抵擋,即使一代圣君的楊堅只怕也不能幸免。

  獨孤皇后已經年老,完全無法與張麗華競爭,到時候隋朝后宮只怕不得安寧,而楊廣憑借此功勞,有可能一下子討得父皇的歡心,入主東宮,未必沒有機會。

  所以張麗華的悲劇是注定的,怪只怪她自己生得太美。再說了,隋軍滅陳,逼淫一國貴妃,這也會給陳朝那些不甘滅亡的遺民們一個煽動底層百姓起來造反的極好借口,站在高熲的角度,張麗華還真是非殺不可。

  王世充嘆了口氣,喃喃地自言自語道:“張貴妃,下輩子離皇宮遠點吧,自古紅顏多薄命,這句話說得太娘的太對了!不殺了你,我怎么能向高仆射展現出我果決狠辣的一面呢?不入了他的法眼,這回南征我可真的是一無所獲了。”搖了搖頭,他走向了德教殿。

  高熲站在城樓上,冷冷地看著王世充行刑的全過程,一言不發,站在他身邊的裴參軍忍不住問道:“恩師,為何要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王參軍去執行處決張麗華的任務呢?讓個小兵去不就得了?”

  高熲搖了搖頭:“那張麗華姿容絕世,小兵看到她這樣子根本走不動路,更不用說下殺手了。說實話,老夫也料不到這個姓王的竟然如此狠辣,想當年姜子牙斬妲已的時候還要蒙個面,他居然連這個都省了,看來此人絕非池中之物,以后你還得對此人多加留意才是。”

  裴參軍恭敬地行了個禮:“一切謹遵恩師教誨。”

  高熲沒有看裴參軍,卻幽幽地嘆了口氣:“弘大啊,你出身名門,才學過人,這光明正大的事情,正道之才,為師可以完全委任給你,但是那些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歹毒伎倆,卻非你所長。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物色一個合適的人選。”

  裴參軍的雙眼一亮:“莫非,恩師中意此人?”

  高熲點了點頭:“剛才就是一個測試,一般的人,做事都有所圖,都有欲---望,要么為錢,要么為女色,要么為權力,這王參軍聽說家里商人出身,這次參戰都是使了錢才買到的名額,錢財方面,不會太缺,而他面對絕色佳人,殺之毫不手軟,甚至可以親自操刀,說明他并不好色。”

  “一個有大才的男人,既不貪錢,也不好色,就只剩下對權力的渴望了,他出身低微,在朝中毫無關系,想要往上爬,只有老夫現在能提他一把,而作為回報,這個心狠手辣的鬼才,是會幫我做很多你做不到的事情。眼下太子和其他幾位親王的奪儲之爭越來越激烈了,我需要這樣的人。”

  裴參軍微微一笑:“恩師深謀遠慮,學生不及也!”

  高熲長出了口氣:“我們也該德教殿了,只怕晉王的大駕也快光臨了吧。”

  德教殿里已經被改成了一個臨時的指揮部,陳叔寶的龍椅被搬走,中間擺了張帥案,高熲正襟危坐于帥案上,而韓擒虎和賀若弼兩人怒目對視,按劍而立,那表情恨不得一口吃了對方,殿內的空氣緊張地就象要爆炸似的。

  王世充沒想到一來就看到如此勁爆的場景,但只能硬著頭皮,在門外說了一聲:“稟報高長史,末將王世充,已將張麗華斬首,特來復命!”

  高熲面沉如水,也不說話,揮了揮袖子,示意王世充離去,卻聽到韓擒虎的大嗓門響起:“高長史,這位王參軍經歷了昨天的事情,可以為證!”

  高熲點了點頭,說道:“王參軍,你且先回來。”

  王世充心中暗嘆一口氣,暗道自己怎么這么倒霉,剛殺了張麗華,又給卷到這兩員大將爭功之事中來,但他沒有選擇,只能回頭向高熲行禮,說道:“末將在此。高長史有何吩咐?”

  高熲沉聲道:“王參軍,你將你昨天上午離開韓將軍大營后的事情,詳細說來聽聽。”

  王世充看了一眼賀若弼,只見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仍然是氣鼓鼓地盯著韓擒虎,只當自己不存在。王世充的心里飛快地考慮了一下,賀若弼和韓擒虎所爭的,無非是賀若弼認為韓擒虎搶了自己的頭功。

  王世充從昨天開始就在考慮這個問題,自己雖然和韓擒虎私下達成了合作協議,但對于賀若弼,卻也沒有必要徹底翻臉,昨天賀若弼想要自己拉段達來作證,為此不惜向自己示好,今天也把在宮門前站崗這個露臉的任務交給了自己,韓擒虎正巴不得讓賀若弼舉報自己偷盜陳國內庫的事情,這事上是按計劃進行的。

  現在賀若弼也不可能把違令出戰的事情給賴掉,他們要爭的無非是那個韓擒虎偷襲建康是否違規的問題,這種事情只能由楊堅來判定,甚至連楊廣也無法下結論,因為戰場上瞬息萬變,前線的主將是不可能完全按照軍令來行事的。

  王世充暗想,自己真正需要仔細考慮的,還是那個代賀若弼指揮作戰的事,這事他到現在也跟韓擒虎沒有徹底說清楚,而賀若弼顯然也不希望他把此事如實反映,那樣會影響他為自己的親信員明請功。

  可是自己當時在戰場上指揮作戰,又是被幾百人看到的事實,無法蒙混過關,如何才能給出一個皆大歡喜的解釋呢?

  王世充一邊心中在考慮著此事的說明,一邊口若懸河地說起自己從離開韓擒虎軍營后的一系列經歷,一邊在思索著如何能把接替員明指揮作戰之事編得滴水不漏,兩頭都滿意。

  高熲聽得連連點頭,不時地會問一兩個問題,而賀若弼和韓擒虎對這段經歷都沒有什么異議,仍然是互相怒目而視,說著說著,王世充講到了前軍戰敗的這段,正苦惱如何交代過去,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一個好的說法。

  王世充心中得意,臉上卻擺出一副慷慨激昂的表情,仿佛當時自己正置身于修羅殺場,沉聲說道:“當時情況緊急,我軍和敵軍已經糾纏在了一起,前軍戰死一千多人,四次后撤仍然無法擺脫追擊,已呈崩潰之勢。

  而這個時候,賀若將軍命我帶領他的親兵護衛,手持柴火,到員將軍所在的位置,點火施放煙幕,掩護前軍撤離,員將軍本來準備帶領親兵護衛作決死逆襲,結果一看我這里的煙霧施放了起來,馬上下令以弓箭手發動箭雨襲,射擊正在交戰的兩軍前線,這樣我軍雖然有所損失,但也阻擋了敵軍的追擊。

  末將以為,這是當時戰場上最好的處置辦法了,員將軍見戰線穩定后,就讓末將接手指揮,他則率領騎兵繞道山后,準備側擊敵軍的魯廣達所部,結果正好此時敵軍孔范部搶上來收割首級,戰場上的陳軍亂作一團,員將軍則趁勢以騎兵突擊,大破孔范部。

  這時候我軍各路援軍也紛紛趕到,本來末將在山腳下指揮部隊,在魯廣達軍的攻擊下已經到了極限,可是得到了援軍的協助后,穩定住了陣線,陳軍前軍陷入合圍,最終崩潰。

  此戰得勝,有賴于賀若將軍的指揮若定,也有賴于員將軍的臨危不亂,更靠了援軍各部的火速來援,末將當時在戰場,見證了這一切。”

  高熲點了點頭,低下頭思索了一下,突然問道:“王參軍,當時你的職務只是中兵參軍,并無指揮作戰之職,即使是員將軍率部離開崗位,指揮山腳下的部隊應該也是由他的副將來代理,為什么會選擇你呢?”

  王世充對此剛才有了準備,拱手朗聲道:“可能是因為當時末將帶了賀若將軍的親兵到此,員將軍出于對賀若將軍的尊重,才由我來指揮正面的戰線,他的副將王仁恭王將軍,當時也投入了對敵軍的側擊,并不在中央陣線。”

  高熲笑了笑,看著賀若弼,說道:“賀若將軍,你的部下真不錯,以前我一向以為員明勇則勇矣,卻非大將之才,看來士別三日,該當刮目相看啊。此戰員明還俘虜了敵軍主帥蕭摩訶,當記頭功。”

  賀若弼哈哈一笑:“我若是沒有戰勝陳軍的把握,也不會跟他們就這樣決戰的,前面的那一萬多部隊乃是誘餌,若是大軍云集,想必陳軍也不敢開城一戰,到時候頓兵堅城之下,敵軍又是重兵布防,付出的代價就會比這次大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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