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股沛然灼熱的氣勁侵入心肺,蘇伏悶哼一聲,只覺體內有兩柄火刀橫沖直撞,那種熱燙的鉆心劇痛毫不容情地侵襲腦海,令他差些痛叫出聲。
想來道理劍意侵入他人體內,也就是這種滋味罷。
不及多想,身形在平移頓止的一瞬間,足尖點地,湖面微微下塌一個小半圓,隨后猛地反彈,便如離馳之箭般倒縱而回,立足之地頓有一道火光猛然撞落,卻是古師梁頂上形神具備的三足烏突然俯沖下來。若蘇伏慢上一瞬,就會被三足烏正面擊中。
沛然的純凈火元與道理劍意凝成的湖泊轟然相撞,如同一塊巨石砸落,整個湖面驟然間凹陷出一個深坑,湖水被猛烈地往四面八方推擠,碰撞處不住地有火元濺射,并發出激烈的“呲呲”聲。
古師梁臉色愈來愈煞白,他的面上沒有多余表情,流炎之刃突然恢復原狀,瞳孔猛地一睜,舌綻驚雷般吐出一道尖厲的啼鳴,隨后右手成拳,那三足烏突然倒回,在空中盤旋一圈,便化為無窮無盡的橘色火炎,如鯨吞水般扎入古師梁的拳頭里。
整個劍域在一波波熱浪的沖擊下,不住地搖晃震動著,月華之力都被火光覆蓋,在一片紅彤彤的蒸騰中,仿似世界末日般令人心驚膽戰。
“咚”的一聲擂鼓似的沉悶響聲,自蘇伏的胸膛處傳出。
他倒縱而回的身形還未落地,體內大半靈氣還在游走周身大穴,小半化為道理劍意與那兩股火熱氣勁碰撞了數個回合,一時之間兩股不同性質的氣勁便以蘇伏體內為戰場激烈交鋒,余波的沖擊便令他痛得冷汗直流。
雖說無可奈何放任其肆虐,卻在一連串“叮”的悅耳劍鳴中,劍意三轉,隱在迷霧之中的玉樓也愈來愈凝實、清晰起來。
飛劍也在連續不斷猶如樂曲似的劍鳴中不住地斬出一道道淺淡的月牙,“嗤嗤嗤”地沒入火炎散發出來的橘紅氣場,攪出一朵朵的火浪,只把火炎四處激射,卻無法阻止古師梁蓄勢。
眼見火炎三足烏就要被他抽取殆盡,不住往外擴散的熱浪沖擊著劍域,連劍意三轉都快支撐不住,若是被打回二轉,處境只怕堪憂。
更遭的是,體內兩股火熱氣勁像似跗骨之蛆,頑強地生存在體內,死命地橫沖直撞,仿佛不將蘇伏的妖體碎成肉沫不肯罷休,形勢極為嚴峻。
情急之中,蘇伏腦海突地閃過一抹亮光,體內靈氣瘋狂涌動,轉以另一種方式行氣,頓有“嘩嘩”的浪濤之聲,還有輕微的龍吟自體內傳出,淺淡的天藍色劍意搖身一變,形成水色螭龍狀,一口就將那兩道惱人的氣勁吞噬。
蘇伏微喜,當即揮舞曼珠沙華,“嗖嗖嗖”地揮出數道水龍吟,在劍域覆蓋之下,水龍不知為何極具鋒芒,如同一道道激射的利劍,分不同的數個角度,猛烈地撕開橘紅氣浪,“轟”地一聲擊中了臉色劇變的古師梁。
又是一聲悶響,一道冷熱交替的氣場如同波紋般擴散開來。水火兩色氣勁瘋狂地吞噬著對方,水霧沖天而起。
古師梁身上不住地涌出滔天烈焰,然而抵抗水龍的同時,他的臉突然變得死灰死灰。
持續不斷地交鋒,在數道水龍吟終于耗盡了力氣消散時,一聲“嗆”的劍鳴由微及輕,由輕及脆地響在耳畔,宛如羚羊掛角般無跡可尋,似自極遠的地方落下來,卻炸得他的耳膜“嗡嗡”作響,那種心神被牽引而無從著落之感,令他悶到幾欲吐血。
未待發反應,其身后那若隱若現的玉樓端倪突現,無形之中,似有莫名的氣場自十數幢玉樓上傾瀉而下,卻是透明若水,看不清明。
古師梁心頭警兆方起,正待扇動雙翅,卻“哇”地噴出一道血箭,身形都有些搖搖欲墜。勉強地扭頭望了一眼,只見氣流被無數細若發絲般的透明劍氣推動,渺小猶如塵埃,卻覆蓋了整個劍域。
那是一道道成絲的劍氣,當你吸入的空氣都是劍氣幻化而成,處在劍域中的你,離死還遠嗎?
蘇伏勤勉刻苦、潛心鉆研如此之久,劍域終于綻放出了獨屬于它的奪目光彩,也讓古師梁異常的震驚。腳下是湖,卻又不是湖。周圍是霧,卻又不是霧。身后玉樓,更不是玉樓,而是十二柄矗立在天地間的劍,也是握在蘇伏手中的劍。
劍,是用來殺人的!劍意四轉,劍氣便無處不在。
古師梁那本已清理干凈的胸口再度被鮮血染紅,他周身燃燒起烈焰,將看似棉柔無力實則勇猛狂暴的劍氣阻隔在外,搖晃著的身形如同一片破絮,仿似一陣風便能將他推倒。
“劍君閣下可否打個商量。”他的聲音猶如破風箱里抽出來一樣沙啞。
蘇伏一面轉動劍意,一面嘆道:“若是想要以命換命,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便是我答應了你,他若失去你的庇護,根本無法在莒州生存,你這又是何苦呢。”
“所以古某要找個能庇護他的人,我看劍君就是個不錯的人選。”古師梁雖然一副隨時會倒下的模樣,可他身周的烈焰卻愈來愈狂猛,并且發出驚人的熱量,一波波地侵襲著周遭源源不絕涌來的透明劍氣。
蘇伏相信他不是腦子被燒糊涂了所以說胡話,便靜靜地等著后文。
“我會取旭兒的靈魄予你,他就不得不聽命于你,并且終身不會背叛。”古師梁急速地喘了兩口氣,似乎有些痛苦而不得不佝僂著。
“閣下還是不要再廢話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錯失良機,就是看在閣下為人父不失格的份上想堂堂正正與閣下一戰,休要得寸進尺!”蘇伏神情微冷,他看得出來,對方的蓄勢雖然被打斷了,可并不代表他已經失去威脅。恰恰相反,受傷的野獸才是最可怕的。
屈指又是一彈,美妙的劍鳴如同自心間迸發出來,劍意五轉,掩蓋玉樓的迷霧像似姑娘的面紗般被扯下了一半,透明的劍氣逐漸地帶了些淺淡的色彩,在月華的映照中,反射著朦朦朧朧、如夢似幻的綽約風姿。
“我這有三個秘密,能助劍君攻下三足烏、騰蛇兩族…”古師梁急忙將最后的籌碼放出來,一口氣沒能喘均勻,喉頭一甜,卻被他強行咽下,“先說一個以示誠意…三元鼎內…哇…”
話未說完,被他強行咽下去的血還是吐了出來。他的體內不但劍氣亂竄,還有爆亂的火元充斥在他的四肢百骸。方才他抽取的火炎乃是三足烏本命真火,原本不會對他造成傷害,可他身上有傷,加上“涅槃”之后氣虛體弱,已然遭了反噬。
不過,便是沒有反噬,胸口的傷也會在不久之后要了他的命。所以他放棄了利用三足烏特有的速度加上流炎之刃與蘇伏慢慢周旋,暴烈地抽取本命真火,想趁蘇伏被自己的氣勁纏身時給予致命一擊。
不想水龍吟徹底打破了他的謀算,雖說不是將他打得失去再戰之力,卻讓他再也無法壓制狂暴的本命真火,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失去了一擊殺死蘇伏的信心,轉而把希望放在了說服蘇伏上面。
有了種種牽掛,不論原本修為如何,都會大打折扣。殊不知他愈是拖延,劍域就愈是可怕,他就愈是沒有勝出的希望。
在這場敗則死的勝負中,若是不夠堅決,就會連賭命的機會都失去。
蘇伏眉頭一皺,又是三元鼎。
“關押著一個女人…出身冰封山脈的雪妖部落,是個極為少見的雪女,她不但是平衡三元鼎的一個關鍵容器,還是古山川用來控制古河圖的手段…”
蘇伏微微一愣,曲起的指頭不由得微微一頓,但還是彈響了劍意六轉,劍域便徹底歸復平靜。
“我聽說劍君與古河圖私交不錯…”古師梁輕咳著道,“古山川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一清二楚,他暗中與柳暮言有一個協議。”
“什么協議?”蘇伏忍不住問道。
“我不能告訴你,除非你答應我的提議。”古師梁搖頭說道,“若你答應,我不但將協議的內容告訴你…”
不想蘇伏卻擺斷了他道:“殺了你,我一樣可以知道。”曼珠沙華在空中劃了道優美的劍花。
古師梁一怔,終于打消了一切僥幸心里,旋即長長嘆了一口氣:“既如此說…”
音聲方落,一聲高亢而響亮的金烏啼鳴驀地響起,沖天而起的火炎在空中形成了新的三足烏,比前不同的是,這三足烏可是真真正正的血肉之軀。
古師梁整個身體突然化為了齏粉,如隨風而動的沙塵,沒入了那三足烏之中,頓時使其爆發出一道熾亮的光芒。
一時間,光燦燦的金烏如同曦耀般光照萬丈,兩輪明月的光芒似乎都成為了襯托,像似兩個一模一樣的圓盤般掛在天際,橘紅的光輝遍灑大地,萬物星辰盡皆失去了本來顏色,使整個火鴉山都變得金燦燦起來。
蘇伏側身斜睨化為了祖脈原身金烏的古師梁,微一矮身,玉樓震顫間,身形便已與金烏交錯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