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中,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盤膝而坐,閉目修行,其頭發黑白相間,黑發多,白發少。
黑錫微微睜眼,眉頭微皺,偏頭往四周略掃一眼,只嘆了口氣。
體內鎖魂木釘尚在,真氣不得運轉,但不知怎地,修行過那些邪宗之輩送來的功法,真氣竟逐漸消去,讓黑錫不禁心下驚駭,有心停住修行,又見隔壁幾個牢房之中的仙宗弟子被生生剝去皮肉,抽了魂魄,如此震懾之下,亦是無奈,只得繼續修行。
體內真氣雖是逐漸消散,但體魄卻愈發強悍,比之于月余之前還未遭擒的時候,本領反而更強許多,若非這里繪有禁制,想必單憑體魄強悍,便能把山壁轟碎,打出一條生路。
黑錫雖不是聰明之人,但也不是愚鈍之輩,心知這般修行下去,必然無益,可卻又不得不繼續修行。這月余時候,修為一日千里,體魄強悍萬分,更是使人激動無比。
這一位修行六十年才初入御氣的修道中人,在月余時日,便勝過了自家六十年的進境,這等驚人突破使人幾乎無法抗拒,就如嗜酒之徒,好賭之人,雖知不好,但也無法止住。
黑錫沉沉嘆息一聲,又自閉目,再度修行。
忽的,眼前牢門驟然打開,有一人緩緩步入巖縫囚牢之內。
黑錫睜開眼來,低笑道:“終于要對我下手了?”
話只說了一半,立時怔住,雙眼瞪大,竟如遭雷擊,微微顫動起來。
來人一身青色布衣,面容冷毅。
凌勝!
黑錫顫聲道:“凌勝師弟…”
凌勝神色冷漠,也不禁露出一絲笑意,眼中隱隱有些激動。
“我來救你。”
只四個字,就讓這位老人呆在原地,比之見到凌勝時更為難以置信,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黑猴探出頭來,打量一眼,笑道:“你這師兄沒有大事,只是有些隱患,待離了這里,為他驅毒,便即無事。”
見一頭猴子從凌勝身上探出頭來,并口出人言,黑錫不禁一怔。
黑猴笑道:“嘿嘿,猴爺玉樹臨風,你見了不免自慚形穢,猴爺萬分理解。你也不必客氣,咱倆都姓黑,還是本家來著。”
黑錫一時無言。
凌勝把他打量一眼,忽然眉頭微挑。
“不必探了,你這位師兄修行了煉體之法,并夾帶散功法訣,一身真氣已盡數散去,融入四肢百骸,骨骼經脈,鍛造體魄,按猴爺探來,只怕已有七牛八馬之力。”
“七牛八馬之力?”
“煉體之輩,有人身勁力,相當于修道中人的養氣境界,本事不大,只是氣力稍微大了些。待到后來,便是牛馬之力,堪比御氣之人,待到最后修成十牛十馬之力,就相當于御氣巔峰。至于神象巨力,則能與云罡之輩匹敵,那更高的虬蛟之力,就足能匹敵顯玄真君了。”
凌勝淡淡道:“牛馬之力?神象巨力?”
黑猴笑道:“這里指的可不是尋常牛馬,而是南疆深處的乾黑魔牛,疾風駿馬,而那神象巨力,更是以上古神象起名的,真正的上古神象,可要比云罡真人來得厲害。”
沉默片刻,黑猴才說道:“據猴爺探來,這些邪宗弟子只是豢養仙宗弟子,賜下功法,把仙宗弟子的真氣散去,融入軀體,用以煉體,使得體魄強悍,死后便能交與煉蠱宗門,造成煉尸。而魂魄則被煉魂宗抽取,或是修行,或是煉寶。”
黑猴抬頭瞧了凌勝一眼,嘆道:“你確實來得早了些,若是晚了幾天,或許你這位師兄便真要離世了。”
凌勝神色沉冷,倒是黑錫反倒早有所料,只是搖頭笑了一聲。
“你這位師兄對于修道煉氣的資質,只是尋常,然而對于煉體之道,卻是頗有天賦,入了中土道門,委實有些寶珠蒙塵的味道。”黑猴說道:“他能在六十年內修成御氣,已是殊為不易,雖然道行不高,根基卻無比深厚,因此他轉修煉體之路,把真氣融入在體,才能仗著原本御氣境界的道行,在月余時候突破了七牛八馬之力。只是這其中還有幾分邪宗弟子的手段。”
“你看這些飯食,暗中便有丹藥。”
“這些丹藥能夠激發人身之力,然而把人身暗藏之力激發盡了,便能算是廢了。”
“你這位師兄本有煉體天賦,又有御氣道行為底氣,一連突破,加上丹藥輔助,勢頭正猛,想必再過幾日足以有十牛十馬之力,堪比御氣巔峰,到那時,一身潛能想必也就掏盡無遺了。”
黑猴說道:“真到那個時候,便是該抽魂奪魄,將肉身煉作蠱尸了。”
凌勝面沉如水。
黑錫雖早知這般下去,最終下場定是不好,但也不曾想過后果會是這般苦難,當下不禁寒氣直冒。
黑猴見凌勝滿身殺氣,不禁嚇了一跳,叫道:“你可莫再沖動了,無論如何,總算是見到你家師兄,雖說你這師兄身有隱患,可也容易化解,只須得把他救走,便就成了。”
凌勝說道:“那便走罷。”
黑猴說道:“總還要規劃一下,若只你一人,自然來去自如,可帶了一人,便又不同。”
凌勝淡淡道:“何來不同?”
黑猴一怔,而后驚道:“你要…”
凌勝點了點頭,轉頭望向師兄。
黑錫聽得一頭霧水,只是知道師弟要救出自己,心中不禁感嘆:“凌勝師弟果非池中之物,不足兩年,竟能在此地來去自如,枉我修行數十年,竟如虛耗光陰。”
凌勝微微躬身,正要說話,又被黑猴一聲大叫打斷,黑猴喝道:“不成。”
凌勝平靜道:“為何不成?”
“你…”黑猴語氣一窒。
凌勝說道:“我只知殺人,不知救人,必然不能護持周到,萬一師兄受了損害,便是我的不是。既是如此,就把他送入木舍,可保平安。”
黑猴咬牙怒視。
木舍乃是掌中洞府,上古真仙遺留,一旦外傳,必然會有軒然大波,莫說顯玄之輩,就是那些高高在上,號稱老祖的地仙之人,妖仙之屬,也必然聞風而動,憑借凌勝一個御氣小輩,如何抵擋?
似赤狼那般乃是死物,似蠱蟲那般更如法寶,均可隨手收入特定的物件之中。而黑錫乃是一個修行之人,不能如赤狼蠱蟲那般隨手收起。
天地之間,能夠收納活物的,唯有洞府。
凌勝為了免去意外,便想把黑錫收入洞府,絲毫不避。
黑猴與凌勝的這位師兄并不熟悉,懷有顧忌,自然不允。但凌勝神色堅定,黑猴知他固執,也只得嘆了一聲。
凌勝問道:“這處煉獄牢,可有顯玄真君坐鎮?”
黑猴說道:“雖有顯玄氣息遺留,但卻不在此地,想必是外出了,你運道還算不錯,此時煉獄牢中僅有兩個云罡之人,數十個御氣小輩。這兩個云罡老者,不是出身煉魂宗,只是出身于一個依附于煉魂宗的一流宗門,因此不算難纏。”
不算難纏?黑錫目瞪口呆,兩位云罡之人,便是在空明仙山都足以坐上長老之位,若是年紀稍小,前景甚好的,更能入得真傳弟子之列。怎么在這猴子口中,就如路邊的野草一般,想拔便拔,想踩便踩?
不待黑錫詢問,凌勝便道:“此地不是敘舊之處,且送師兄去一處地方。”
黑錫先是一怔,微微沉默,又道:“此地仙宗弟子不少,又有眾多出自于中土的修道之士,不如將他們也都救下?”
凌勝本是來救師兄的,旁人死活哪有太多閑情理會,當下便要搖頭,忽然轉念一想,暗道:“把人放了,倒也能夠亂人耳目,只是這些中土修道人能夠逃得多少,便看造化了。”
這般想著,便把黑錫收入洞府,讓這位老人在原地消失不見。
凌勝出了牢房,望著兩邊上百囚籠,冷笑一聲,心中放了壓制,就讓白金劍丹之內的劍氣流轉于經脈之間,絞碎鎖魂木釘。
隨后,凌勝伸出雙手,對著兩邊山壁,各去一道劍氣。
劍氣一去,立時把牢門打碎。
只見兩道白色劍氣從兩邊山壁橫劃過去,上百牢門便被從中掃斷。
眾多仙宗弟子,修道之人,全數逃出。
煉獄牢所在山峰,頓時沸騰。
凌勝本未絞碎鎖魂木釘,能夠步出牢房,并且打開黑錫所在的牢房,全靠了黑猴這位真神的手段,不費吹灰之力便尋到了牢房的禁制脈絡,輕易打開,更不驚動看守之人。
此次凌勝絞碎體內鎖魂木釘,便讓與鎖魂木釘懷有感應的眾煉魂宗弟子驚覺。
再把上百牢門劃斷,禁制全毀,更是讓看守之人全數驚動。
凌勝靜靜望著前方。
數名看守弟子迅速趕來,因通道門中狹窄,不能一擁而入,恰是一前一后排了一列。
凌勝冷笑一聲,一道劍氣往前激發。
只見白光閃過,就把四五人洞穿,便如串糖葫蘆一般,而劍氣余威,更使得幾人倒飛回去。
凌勝身如利箭,出了通道,見得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