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采訪

　　第二天是周一，張鐸請假去了濱城。他的基業盡在于此，如今“反三俗”之風席卷全國，勢不可擋，他雖不能逆大勢而為，可出了這樣的事，總要過去看看。

　　乘長途汽車到濱城后，張鐸自己打車到萬邦影視公司，敲門進了宋思危的辦公室時，見宋思危正坐在辦公桌后講電話，又說了一陣才掛掉電話說：“你來了，阿鐸，怎么沒叫我們去接你？”

　　張鐸靠坐在沙發上說：“我想你們現在肯定很忙，就沒麻煩你們！”

　　有秘書敲門進來給兩人倒上茶水，宋思危喝了口水說道：“影響是肯定有的，但還沒顯現出來，畢竟咱們這部戲再有兩個月就完成后期制作了，估計到時候這運動的風頭也就過了。可要是過不了，麻煩可就大了！”

　　張鐸喝過茶水，把杯子放到茶幾上，雙手拄著膝蓋說：“因為貸款的問題嗎？”

　　宋思危扶了下眼鏡，哈哈笑道：“這只是小麻煩，我們能把錢貸出來，還怕逾期這點小事嗎？”

　　張鐸疑惑道：“那你擔心什么？”

　　宋思危瞳孔微收說：“你忘了我們還有一個對手了嗎？”

　　張鐸說：“你是說圣心影視公司的戴安民和他們的《后三國演義》？”

　　宋思危面色凝重地說：“不錯，我擔心的就是他們！本來我們的制作周期是比他們短的，原計劃六一上映。可如今“反三俗”運動如火如荼，按照原計劃送審，能不能通過都成問題。可如果上映時間后延，我們很可能他們檔期撞在一起。”

　　張鐸對圣心影視公司的訊息了解較少，不解問道：“《后三國演義》投資一個億，長達七十集，應該拍的沒有那么快吧！”

　　宋思危耐心解釋說：“他們的新聞發布會開的晚，實際上在此之前已經籌備半年了，開機之后更是效仿94版《三國演義》的故技，五路人馬分頭拍攝，前后出動了三個師的兵力協助，加上現在的特效好過94年那陣，進度是非常快的。”

　　張鐸在心中想了下說：“即便如此，他們從開拍到上映，便是快也要八九個月的時間，大概是七八月份的時候能上映？你是怕我們會等到那個時候？”

　　宋思危說：“不錯，如果到六月份這場運動風頭還不過的話，我們肯定要延期上映，到時推遲一兩個月太正常不過了。”

　　張鐸笑著說道：“宋總，如果我剪出來的片子送審的時候不被剪掉鏡頭的話，我們并不需要畏懼《后三國演義》，到時熒幕上收視大戰，鹿死誰手，還說不定呢！”

　　宋思危卻苦笑道：“阿鐸，你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但愿如你所說吧！”宋思危對張鐸的能力已經再無懷疑，雖然不希望跟《后三國演義》的檔期撞在一起，可即便真撞在一起，他也不會害怕，甚至還有點躍躍欲試。

　　這時金玉堂推門進來，瞧見張鐸坐在沙發上，吃了一驚說：“嘿，我昨天說叫你這兩天過來瞧瞧，你還真來了，怎么沒叫我去接你啊？”

　　張鐸笑著說：“玉堂哥好歹也是萬邦的副總，怎么好勞您大駕啊？”

　　金玉堂笑罵道：“臭小子，你支使我的時候還少了！對了，我聽說《松江晨報》被停刊了，你有什么想法沒？”

　　張鐸苦笑說：“我能有什么辦法，我就是一個小小的高中生，難不成還能對抗國家的政策法規嗎？”

　　金玉堂說：“呦，這時候想起你高中生了，我還以為你會跟他們斗爭到底呢！”

　　“切！”張鐸說道：“你以為我傻啊，提著腦袋跟政府做對，我可沒那么二！在咱們國家想要有所發展，一定要順應大勢潮流，所謂順大勢者賺大錢。大勢是什么，大勢就是天時，做人要上應天時，下順民心，才能有所作為。否則只能逞一時之威，像《伶官傳序》中的后唐莊宗，‘故方其盛也，舉天下豪杰，莫能與之爭；及其衰也，數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國滅，為天下笑’，就是再好不過的例子。”

　　張鐸說罷，宋思危鼓掌說道：“高見，果然是高見啊！說實話，我們一直覺得你少年得志，恐怕會志得意滿，想不到能有這么清醒的認識，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金玉堂也拍手說道：“不錯，阿鐸，你的想法很對。雖然說“反三俗”事件由你而起，首倡者未必懷了什么崇高的目的。可國家能這么快做出反應，卻是上應天時，下順民心的。你平日里接觸的信息少，可能并不清楚。《討‘三俗’檄》所抨擊的并不過份，現實中的實際情況比這還要糟。”

　　宋思危則說：“玉堂說的不錯，目前報紙上連載的小說當中，以你的武俠，王誠的歷史演義為最佳，其余的書里卻是大都存在著或多或少的問題，現在運動展開，得到了廣大家長們的歡迎，便是大多數的市民，也是持贊同態度的。”

　　張鐸瞧瞧宋思危，又瞧瞧金玉堂說：“我怎么覺得你們二人在做說客一般！”

　　金玉堂笑著說：“果然慧眼如炬，不錯，松江衛視聽說你這兩天會來，想采訪你關于《明朝那些事兒》被禁止連載的事情，我們擔心你年少氣盛，面對媒體時說出不相應的話。到時得罪了一干觀眾，可就悔之晚矣了！”

　　聽金玉堂提起《明朝那些事兒》，張鐸心里還是有些別扭，卻說道：“這你們大可放心，我不會口無遮攔的！”

　　下午的時候，松江衛視的采訪組來到萬邦影視，在會議室里對張鐸做了一個簡單的采訪，來的記者正是松江衛視的美女主持——藍心，在濱城簽售會的時候跟張鐸有過合作。

　　攝影機打開，開始拍攝后，藍心拿著話筒對著鏡頭說：“各位觀眾大家好，這里是我們松江衛視的特別節目——“反三俗進行時”，我們有幸邀請到著名作家，國內年紀最小的導演孟南星，現在就讓我們采訪一下他對反三俗的看法。星仔，你好！”

　　張鐸笑著說：“你好！”

　　“星仔，現在全國正在開展聲勢浩大的‘反三俗’運動，不知你對這個運動怎么看呢？”

　　張鐸笑著說：“我對“反三俗”是極為贊同的，因為這個社會上三俗的事物太多，對人民的思想道德造成了巨大的沖擊，不利于社會的安定和諧和精神文明的建設。”

　　張鐸這么官方的回答顯然不能讓藍心滿意，于是問道：“可是‘星仔’你的《明朝那些事兒》已經被禁止連載了，你又是怎么看這件事的呢，那你認為《明朝那些事兒》中是否存在著‘三俗’的內容？”

　　張鐸意味深長地瞧了眼藍心，笑了，然后對話筒說道：“如果要討論《明朝那些事兒》是否‘三俗’，我們先要確定什么叫俗？什么叫雅？我認為啊，單純的高雅不足以構成世界。小人物的喜怒哀樂才是真正的藝術。太祖教導我們說，文藝是為廣大人民群眾服務的。一味高雅一味拔高只能說你故意的違背了太祖的文藝理論。”

　　“雅與俗之間互相包容，什么高雅？什么低俗？有人說了啊，聽交響樂高雅，看相聲就低俗。聽明星假唱，高雅。看白話小說連載，低俗。看人體藝術，高雅；兩口子講黃色笑話，低俗。喝咖啡，高雅；吃大蒜，低俗。高爾基先生教導我們說，去你奶奶個爪兒吧！”

　　藍心開始想，高爾基應該沒說過這話吧！之后才反應過來，張鐸這是在罵街啊，興奮的臉都紅了，繼續采訪到：“‘星仔’對調查組把《明朝那些事兒》定義為‘三俗’作品很不認同是嗎？”

　　張鐸氣憤地說：“對，說我的《明朝那些事兒》三俗，我不服！”

　　事到臨頭才發現，他終究不能做到無動于衷，哪怕大道理看的再透徹，想的再明白，面對《明朝那些事兒》被禁止連載，是否‘三俗’的問題時，他依然會生氣。人是分左右腦的，左腦控制理智，右腦控制情緒。我們好多時候會發現，明明知道不對，明明知道有些話不該說，有些事不該做，可我們還是會生氣，就想把那些話說出來，把那些事做出來，以圖一時之快。

　　張鐸索性放開了說道：“《明朝那些事兒》語言直白、通俗易懂、趣味性強，是為了廣大的百姓能在愉快的閱讀中了解歷史，歷史可以寫的更好看。而通俗卻絕對不是‘三俗’，我贊同‘反三俗’，卻不贊同把俗的事物一網打盡，事實上也不可能打盡。”

　　“什么叫雅？什么叫俗？牙佳為雅，人谷為俗。嘴里說來的，吃飽了沒事，說出來的，這是雅。單立人兒一個谷，五谷雜糧的谷，這字兒念俗，吃喝拉撒這是俗。就是說你可以不需要雅的東西，但這俗，你離不開呀。雅與俗俗與雅，相輔相成。喝著咖啡就著大蒜，秋水共長天一色。好些個高雅的人噴著香水，我都能聞出人渣的味兒。你可以不同意我的審美觀點，但你無權剝奪我審美的權利。讓我和人民群眾保留一份這個通俗的權利吧。文言詞說的好，庶子不足與謀也。再次重申，高雅不是裝的，孫子才是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