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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二零 別離 下

  吾王所指,劍鋒所向!

  千夜沉思片刻,淡淡道:“就是這里吧。”

  “可是......”宋虎看了看千夜的神情,放棄了抗議,無奈地說:“那我就先把布防方案做出來。”

  等宋虎走后,千夜又想了一會兒,略有點沉重地嘆了口氣。現在的第七師不說一盤散沙,也至少是半盤子沙礫。魏柏年連私人衛隊都沒帶齊,就算有魏家在后面支撐著,也不可能相隔數個大陸,運兵運物資過來。

  魏破天年少氣盛,手段無情,武正南死后,黑流城發生了好幾次流血沖突,他就下了狠手,幾乎把武正南的親族心腹一網打盡。結果不少老兵就再不敢露頭,全都逃到附近領地去了。如今的第七師怕要征一半兵源,才能把建制重新立起來。

  因此,這個防區如果真遇到黑暗種族大軍壓境,不要說兩個小小的鎮子,就連黑流城都不見得能守住。

  而宋虎在當晚深夜,又對著另外一人把傭兵團接到的防務說了一遍。

  離開多日剛剛返回的宋子寧聽完千夜的反應后,不由失笑,道:“實際上,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那兩個小鎮不過做前哨之用,并非必須死守的戰略節點。大戰一起,黑暗種族那邊兵力達到一定規模,就會收縮戰線,向內地撤防。”

  宋虎倒是神態自如沒有半點不自在,以他的能力當然不是沒想到,只不過說了有選擇性的話而已。

  宋子寧又說:“虎叔,有些事情也無需太過刻意去做。我的朋友是一個簡單卻不單純的人,對他來說,迂回隱晦的手段大部分時間不是那么有效。一年之期,就辛苦你了。接下來,你那邊的事不用再向我報告。”

  “愿不辱命。”

  這也是魏破天在永夜大陸的最后一晚,他拉著千夜出門,繞著黑流城的街頭轉了幾圈,找到一個喧鬧且不起眼的小酒館,準備在此共謀一醉。

  開始的時候,千夜和魏破天都是在悶頭喝酒,誰也沒有說話。轉眼之間,每人兩瓶,四瓶烈酒就下了肚。

  千夜的眼神有些迷茫,從喝第二杯起他就是這樣,到了兩瓶喝光他還是這樣。而魏破天今晚的酒量卻是格外好,雙眼亮如寒星,絲毫沒有醉意。

  魏破天忽然長嘆一聲,郁郁地道:“小夜,你說,這個世界上為什么有如此之多的事情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因為你......和我不一樣,你是世子,自然有很多事情會身不由已。”

  “媽的,那當這么個世子有什么意思?”魏破天有些煩燥,使勁捶了下桌子,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怎么會沒有意思,只有你自己的話想怎么做都行,好或不好,也就一個人罷了。可若是為了你身邊的人,為了遠東魏氏一族,那就得當下去,而且還要當好,直到接過族長之位,然后再把你的魏家發揚光大。你比我更清楚世子這個頭銜的含義吧,權力越大,責任越大。”

  魏破天難得地開始思索,沉吟道:“如此說來,掌握的資源越多,就越是能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這么說也沒錯。如果你不是世子,我們哪有可能把武正南給扳倒?他現在想必還在師長的位置上坐得好好的。”

  魏破天點頭道:“我知道了,就和白龍甲將軍說過的同樣道理吧!你知道嗎,你在暗血城救了我的那個晚上,白將軍說,如果沒有權限去證實,那任何說法就都是流言。而那個時候,我的權限只能宰幾個少校以下的膽小鬼,現在則可以處理校官了。”

  千夜微微一怔,迷蒙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但最終沒有答話。

  魏破天卻興奮起來,拍了拍千夜的肩,豪氣地道:“那好!我就在這個位置上好好干,魏家家主、博望侯可不是盡頭,老子怎么都要弄個帝國元帥當當!”

  千夜笑了,說:“這個目標不錯。”

  “你呢,有什么打算?唉,要不是你這狀況,跟我回秦陸,隨便哪個主力軍團都能做個校官!”魏破天說到這里,忽然發覺失言,立刻閉嘴,他自那晚宋子寧焚毀了武正南的殘骸后,就不曾再提起片言只語。

  千夜卻不以為意,將杯中酒一口喝干,淡笑道:“我現在還不錯。”

  魏破天習慣性地抓頭,道:“話是這么說,可總是一個麻煩。以你的性格......”

  千夜不由笑了,道:“以我的性格,可不是那種有人找麻煩,還有耐心慢慢講道理的。你還是多擔心一下自己吧!”

  魏破天仔細看著千夜,緩緩說:“你變了。”

  千夜嘆息一聲,道:“當我在那座小鎮里,看到沖上來的都是遠征軍戰士,都是人類的時候......就有不少想法改變了。”

  魏破天當即顯得放松不少,給兩個人的空杯全部滿上,笑道:“我總擔心你今后會吃虧,現在聽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

  千夜又滿飲一杯,瞥了他一眼,道:“就你這個家伙還來說我!”

  “我可不象你那么......”魏破天用力思索,終于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詞:“迂腐!”

  對于這個評價,千夜張了張嘴沒出聲,挺新鮮的一個名詞。

  魏破天又道:“我從小就被教育,魏家第一,老子第二。如果有人攔在我路上,不管那家伙是誰,又秉持什么大義之道,都要一腳踢開,最好再上去踩他媽的兩腳!”

  “這么直接!”千夜聽得有些怔住,他怎么都沒想到世家大族居然是這么教育繼承人的。

  “當然沒說得這么露骨,但我琢磨下來就是這個意思。”說到這里,魏破天又倒了滿杯,這才發現酒瓶又空了。

  看著周圍喧囂的人群、破爛的環境,以及空空如也的酒瓶,魏破天不知怎的忽然心生感慨,低聲說:“小夜,這次分開,不知道何時才會再見。但是我想,要再找到象你這樣的兄弟已經不可能了。你和我都有自己的想法,可這個世界卻太他媽的糟糕!只有把整個世界都握在手心里,才能夠讓這個世界按我們的想法走下去。所以小夜,一起干吧,一起站到世界之巔,把所有大陸都握在你我手里!”

  “好大的野心。”千夜失笑。

  “心有多大,能夠容下的世界才有多大!”魏世子依然如此豪氣沖天。

  千夜并沒有說話,然而他的眼中漸漸有某種火焰開始燃燒,那滿杯的烈酒,正化作火流,滾入喉嚨,沉落深淵,再化作烈焰升騰!

  當兩人走出小酒館的時候,夜色正濃,月方中天。

  黑流城內依舊熱鬧非凡,傭兵、冒險者和獵人們正把冒著生命危險賺來的金銀銅幣大把大把灑在烈酒和女人身上,毫不心痛。

  在這朝不保夕的日子里,每個人都不敢確信自己能夠看到明天的晨曦。

  大戰將近,消息早已在上等人中傳開,而底層的人們同樣有自己的方法得知端倪。比如說他們看到一批又一批的有錢人正在匆忙撤離,比如說糧食和武器的價格在悄然間不斷上漲,又比如說大批的軍隊開始調動,還有平日里那些飛揚跋扈、橫沖直撞的貴族子弟悄然消失。

  永夜是整個帝國的底層,而那些生活在永夜底層的人根本沒有能力和機會離開,就只有留下來,然后把命運交給上天。

  看著這沉浸在最后狂歡中的城市,魏破天和千夜都沉默著。

  終于,魏破天低聲說:“我走了。”

  “保重。”

  “別忘了我們剛剛的約定!”

  見千夜終于點頭,魏破天咧開嘴,無聲大笑,然后道:“這就好,一定要活著再見!等再見時小心被我的千重山壓趴下!”

  對于這種挑戰,千夜從來不會退縮,嗤笑道:“再見幾次,砸碎你的龜殼都不是問題!我說過,你還是擔心自己吧!”

  說著,千夜微微放出原力氣息,于是在魏破天幾乎瞪出來的眼睛里,六個原力節點一一點亮,幾乎閃瞎了他的牛眼!

  “你......你怎么就六級了!”

  千夜微笑,“一不小心而已。”

  “可是,你居然就六級了?”魏破天用力抓著頭,實在不敢想象再和千夜對戰的結果。不過他隨即高興地笑起來,說:“這也不錯,至少我可以走得放心。那些家伙沒個八九級,想來招惹你,多半會收獲很大驚喜。”

  魏破天張開雙臂,和千夜重重擁抱一下,就準備離開。

  他剛剛轉身,忽然心有所感,抬頭向側上方望去。

  在不遠處的一座樓房頂端,宋子寧不知何時出現在那里。他站在最高的屋脊上,卻立得穩穩當當。恰在此時,夜空中鉛色濃云移開,灑下一捧清冷月色,落在宋子寧身上,宛若給他鍍上一層清冷輝光,又似有淡淡云煙升騰。

  如此景色華貴風流,然而在魏破天眼中卻是無比刺眼,他當即對著宋子寧怒目而視,這個登徒子不早就滾回上層大陸去了嗎?為何會在這時出現,又如此風騷地站得那么高,不怕掉下來摔斷脖子!

  宋子寧含笑向千夜揮了揮手,然后當目光轉向魏破天時,臉上微笑已經全部換成了譏笑,雙唇微張。看他口型,分明是在說那句對著魏破天的口頭禪,“白癡”。

  魏破天則直接得多,向地上啐了一口,不屑與如此人等搭話。

  宋子寧并未多作停留,轉身離去,在月色下漸行漸遠。魏破天也到了告別的時候,該說的話都已說過,于是只揮了揮手,就在夜幕中遠去。不過他才不管哪邊是城主府,就是走了和宋子寧相反的方向,一個朝東,一個往西,擺明了打死也不走一路的態度。

  千夜看著兩位好友的舉止,啞然失笑。他知道魏破天遲早會離開永夜,博望侯世子的天地不在這塊遺棄之地上。而宋子寧的出現是個驚喜,宋七公子向來行蹤成謎,上次說要幫千夜去把殷家做的身份再度拾缺補遺的時候,就已經算是告別,不想還沒有離開永夜大陸。

  轉眼間,千夜發現只有自己還站在原地。

  而這夜,突然就有了風,風中寒意如刀。

  在深寒的夜里,以這不起眼的黑流城為原點,三人踏上不同道路,去探索屬于自己的世界。

  也許多年以后,他們重歸故地,再聚首時,都已能夠各自擎起一方天空。也或許有人會永遠留在途中,只給朋友送來一捧回憶。

  這就是屬于戰爭年代的世界,每一次別離都可能是永遠,而心有牽掛實則是一種奢侈品,因為大多數人在大多數時候都無能為力。

卷三:吾心安處完卷四預告:永無休止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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