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洗漱完畢還是先去給顧太太請安,顧太太正在做藥丸,雖說綺羅的做藥工具已經推廣了,但是顧太太還是喜歡用自己的方法來做。綺羅請了安,便坐在顧太太邊上,默默的幫她做。當然也是幫自己做,對顧家的女人來說,她每天也是要做三十顆的,總不能說,讓婆婆幫她做吧!
顧太太做藥時不會說話,這點綺羅覺得很好,畢竟她們做的是人要吃的藥,又不是別的東西,邊揉搓藥丸,邊說話,想想綺羅都覺得很可怕。
綺羅對這么古老的制藥法她也是很熟練的,很快,她便做好了,讓人把藥丸交到柜上,也不好意思馬上就到前頭去找顧仁,只能讓人送上茶具,她凈了手給顧太太沏茶。
顧太太看了她一眼,她也年輕過,她當然知道媳婦今天沒起來的原由,不過她是聰明人,她自然不會多說,兒子一早就過來請安,笑嘻嘻的在跟前湊了半天的趣,雖說沒替媳婦說過一句好話,但是這份心意,倒是與當年顧老爺同出一輒,顧太太能在那么嚴厲的老太太手下混過來,若沒有顧老爺的周旋。她真到不了今天,于是看看兒子那樣,雖然也氣悶,不過想想媳婦這大半年,兒子不在時,做得實在很好,也就算了。
“過會吃了午飯就回仁心堂吧!”
“婆婆,這個媳婦還沒跟師兄說。”綺羅真的差點把這事忘記了,沒想到顧太太反而還記得。
“怕他介意?”
“其實…”綺羅想想望向了腕上的白玉鐲,這是她戴了一輩子,但這一回,她是作為顧家的宗婦戴著,當然,她看到的不是顧氏的宗族,而是顧仁的臉。輕輕的嘆息了一聲,“我還有很多方子,這次就算了吧!”
“蠢貨。你這次讓了。以后就全得讓了。”顧太太倒是第一次對綺羅拍了桌子。
“是啊,是啊!”綺羅倒是沒介意,雖然這是兩輩子第一次有人叫她蠢貨。歪頭想想,“其實也沒那么難,方子是我爹的,但是仁心堂沒有兵部的簽子,長春堂正正當當的跟仁心堂采購即可,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宗規你也算是熟讀了,對于女子之嫁妝,你怎么看?”顧太太看著兒媳。之前倒沒看出她是心慈手軟的主,道自己看錯了?
“這個沒有說什么吧?”綺羅想想。真的不記得顧氏宗規里有關于媳婦嫁妝的問題,況且,女子的嫁妝是律法里規定的,一個小小的宗規總不能越過律法吧?
顧太太就瞅著綺羅笑,綺羅馬上一怔,是啊,自己嫁過來時。是用藥方換了宗婦的位置的。雖說當時有明確的說了兩個藥方,但是,卻沒說,以后的藥方算是嫁妝還是別的。所以沒有說法,其實就是一種默認的延續。他們完全可以指鹿為馬,說那是嫁妝,是屬于宗族的。
想想看看顧太太,果然,自己之前真的小看了顧太太。或者說,所有顧家的人都小看了顧太太。看著一輩子沒拿到宗婦的位置,可是想想看,若她跟顧老太太一般強勢,她能得到顧老爺一輩子的寵愛嗎?之前她可是聽母親說過的,顧太太的娘家只是一個普通的商賈之家,而她是不受寵愛的次女,嫁到長春堂,其實算是高嫁了。能嫁得這么好,又一輩子被丈夫愛重,這本身就不是一個普通的笨女人做得到的。所以,宗婦的這個位置不是她得不到,而是她放棄了,她用不著跟那些族人廢話,開心的做自己,然后還攢了一屋子的首飾,這是二嬸,顧姑姑根本都做不到的。所以想想看,顧太太看似輸了宗婦的位置,但是她其實一點損失都沒有,反而成了她手中的籌碼。
“想明白了就去吧!”顧太太知道她想明白了,于是笑著開始喝茶。
“婆婆,謝謝你!”綺羅真心的說道。
“我說了,我就你一個媳婦,我的東西都是你的,而我希望你的全是我兒子,我孫子的。”顧太太對她還是無害的笑著,又回到那個沒心沒肺的老婦人形像了。
綺羅對她深深的一俯首,才慢慢的退出了正常,慢慢的向藥鋪走去,但心里卻是沉甸甸的。她該怎么跟顧仁說?就像剛剛說的,在父親沒去世之前,這些藥方都可以假托到他的名下,可是將來總有一天,這些藥方的所有者就會是自己,那么,對她來說,這些藥方總有一天就得歸于宗族的名下,這才是顧太太擔心的。
怎么界定這些藥方的歸屬權,就是很有必要的了。只是怎么跟一心要做宗主的顧仁說?她不想在顧仁心里留下一根不與他同心的刺,顧太太不是為了顧老爺一輩子放棄了宗婦之權嗎?那是因為顧老爺自己根本就不想做宗主,所以顧太太那么選擇。而顧仁是想做的,自己就得站在他的身側,讓他在出門行商之時,不會擔心家里,擔心宗族,這是自己的責任。自己要讓顧仁知道,自己自私嗎?
心事重重的站在賬房的門口,顧仁在和顧義談著什么,不過這里吵吵嚷嚷的,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只能輕輕的敲敲門框,讓他們看到自己。
顧仁抬頭對她不由自主的笑了,一早愉快的心情這時到達了頂點。
顧義忙起身,對綺羅弓身一揖,“大嫂。”
“婆婆讓我來陪你大哥用午飯,小叔叔要同我們一塊嗎?”綺羅還了半禮,笑道。
“謝大嫂賜飯,只是小弟還有其它的事,望見諒。”不得不說顧義是很會查言觀色的主,馬上笑著婉拒了,并且,人家還一點沒讓綺羅覺得難受,這讓綺羅再一次覺得,這個小叔,是人物。剛剛已經被顧太太打擊了一下,現在倒也還好,笑著目送他出去了,才坐到了顧仁側邊。
“真的從娘那兒來?”顧仁忍不住還是調戲了綺羅一下。
“師兄!”綺羅忍不住臉紅了,閨房里如何,那是私下,現在在外頭呢。
顧仁哈哈大笑起,看到綺羅那燒紅的臉,自然不禁想到閨房內的她了,忍不住在她臉上偷香一下。
當然得到了綺羅的一掐,她其實不是那種愛掐人的,現在總算知道,為何程樂那么愛掐焦和了,當語言說不通時,真的就只能武力鎮壓了。
“好了,說正經的,昨兒想到程家要送親,保心丸和解毒丸必是要采購的藥品,怎么辦?”綺羅決定不鬧了,趕緊說道。
“什么怎么辦?”顧仁不笑了,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并沒有正面回答她。
“讓我交出藥方嗎?”綺羅直視著丈夫,心慢慢的沉了下來。
“岳父的藥方,你說給就給?”顧仁終于看向了妻子,對她做了一個鬼臉。
綺羅使勁的拍了他一下,真是嚇壞她了。
顧仁其實剛剛有一刻也糾結了那么一會,但是他想到綺羅不眠不休一個月的救治程平的事,這些藥方都是她的心血,她為之付出了太多了,她想把這些心血留給她的孩子,不僅是為了藥方,而是想讓孩子們看到她全部的成就,她的成就全部留給他們的孩子,而不是留給家族。空空的藥方名目,是無法給孩子們一個全部的母親的。就像綺羅給他看過岳父的那些診脈記錄與藥方,他那次看時,都被震懾了,這不是岳父告訴他,他一生救了多少人能比的。
“族里能答應嗎?”綺羅想想說道,“就算現在爹替我擋著,將來怎么辦?”
顧仁想想,看看外面,外面還是吵吵嚷嚷的,他一點也不擔心外面的人會躲著偷聽,除了因為聽不到之外,更重要的是,若一靠近就顯得扎眼了,所以從來都是越嘈雜的地方,反而越容易說些機秘的事。
“仁心堂沒有兵部的簽子,我們要把成本控制在一定的范圍之內,這得跟岳父談談。若是要與仁心堂常期的合作,就不能隨口說說,就得簽個單子,不然將來沒個憑證,就算我們是翁婿,但該有的還是得有。”顧仁沉吟了一下,側頭看著綺羅。
綺羅明白顧仁的意思了,跟仁心堂簽單,然后仁心堂趁機要求藥方的獨立權,以后這些方子,只傳給自己或者自己孩子,只能貼仁心堂的名牌,但長春堂有獨家發售權。只要把這些方子的歸屬權確定出來,長春堂到時就不可能逼迫自己交出方子了。因為若是長春堂不答應,他可以另找合作者。還可以說漂亮話,若不是看我女兒嫁到長春堂,我怎么會把獨家發售權給長春堂。
“對不起!”綺羅有點抱歉了,自己已經在他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嗎?
顧仁笑了,之前雖然有點糾結,畢竟他真的是受繼承人教育長大的,一切以宗族為上。老太太當年對顧姑姑多么偏心啊,她卻沒因為偏心違背過一次宗族的規矩;顧二叔也是她的親生子,可是她寧可把顧二叔養廢了,也不讓他接觸家里的事,就是怕他壞事。在這樣老太太的教導之下,他這回費盡心機的為綺羅想輒,真是違背了他的原則的。但是此時看到綺羅這么內疚的對自己說‘對不起’時,他又覺得,一切,是值得的,因為那也是自己的孩子。雖然這些孩子,還沒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