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怎么不吃,可是不合口味?”上頭,崔淑妃“溫和”的聲音傳來。
看看四周,在崔淑妃動筷后,所有人都已經開始進食。大戶人家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偌大個配殿,三四十個人,居然沒發出大的聲響,連盤碗相撞的聲音都沒有,每個人的餐桌姿態都無可挑剔。偏偏在這樣沉默的狀態下,還能表達出賓主盡歡的意思。
“好吃的東西太多,實在不知道要先吃哪個了。”琉璃“羞澀”的笑笑,低頭,先夾了一塊青絲玫瑰的紅棗年糕。
那年糕都被切成約一寸大小的菱形,兩面已經煎得焦黃,紅白相間,甜香撲鼻。雖然是大趙國的人在年初一都吃的東西,普通,寓意吉祥,但做得這樣精致的,也只有宮里才有。
她挾著年糕片,沾了沾糖霜,放入口中細細品嘗,之后又舀了一小勺粥吃。崔淑妃望著她從容又優雅的姿態,露出滿意的笑容。沒人留意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得意,奸計得逞的得意。
一餐早飯,就這么順利的過去了。飯后,琉璃以為崔淑妃要單獨留她,還想了個婉拒、或者拉上蕭婭公主的借口,哪想到這種事根本沒有發生。崔淑妃一視同仁,每個貴女嘗了個過年紅封,之后就打發眾人離開。
她,順順利利的進宮,又同樣順順利利的出來了。
“我九哥白求我了,根本沒事發生嘛。”蕭婭一臉占了便宜的樣子,然后對著琉璃眨眼。
“放心,我會給我哥遞話的。”琉璃立即會意,忍著心里的不快說,“無論成與不成,會寫信給公主,讓九郎帶給你,可好?”
“嗯嗯,我就喜歡你這樣的爽快人。”蕭婭拍拍琉璃的肩膀。笑著揮手,“那先回見。”轉身走了,姿態瀟灑之極。
琉璃心里五味雜陣容,心不在焉的和溫氏姐妹一起出來,就見蕭真站在親王府的馬車邊。
晉王殿下親迎,這種花邊小新聞令所在出宮的夫人小姐們都瀏覽了一下這邊風景。蕭九這么給臉,琉璃也不好怠慢,快步上前,微施一禮道,“晉王殿下怎么等在這兒?”
蕭真笑笑。壓低了聲音。“他們聽不到的。還是叫我九郎吧。”接著,話題一轉,“我母妃有沒有為難你?”
說到這個,琉璃心中還有怪異之感。就好像你做好了反擊的一切準備,但敵人的沖鋒號響了,卻根本沒有進攻,反而讓人沒著沒落的。同時,還有些不踏實的感覺,因為不知道下一次交鋒在何處、于何時。
“沒有。”琉璃搖搖頭,想到那位奇葩公主,抿嘴一笑,“況且九郎不是找了人幫我嗎?公主殿下倒是挺盡責的。”
若說琉璃的姿色只七八分。但她笑起來,容貌就有十分出色。因為她本就生得明麗,真心的笑容能為她更增麗色。可惜,她平時笑得不多。此時她的笑臉映著早上明晃晃的太陽,令蕭真有瞬間的失神。
“順利就好。”片刻后。他才回魂,轉身拉開馬車門,“快上車,外頭怪涼的。明天我會到寧安侯府拜年,只可惜不能久留。新年的前幾天,我雜事多得很,實在不得空。等初五后我再找時間,下貼子正式請你。你還沒到過晉王府吧?正好來看看。”
這是未來主母視察新家的節奏嗎?琉璃想著,心中忽然很是抵觸。過了年,她就算已經十七歲了,那意味著還有一年多,她就要嫁入晉王府。從前,也不覺得什么,畢竟這一切是她自己謀來,是那么的順理成章。但現在,卻滿心的不愿和不舍,總覺得進了那道門,就要永遠困死在里面,再也見不到某人了。
只是,她無法當場回絕,也無法說出歡喜的話,只好笑笑點頭。
蕭真以為她是怕羞,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親自扶著琉璃上車后,又閃身,請溫氏姐妹上車。剛才琉璃與蕭真說話,那兩姐妹識趣的躲到不遠處,并未打擾人家未婚夫妻。
車上,溫倚云酸溜溜的說,“什么要緊事,非得在宮門口說話?害我們站在一邊,冷死了。”
“晉王殿下說,明天會來給義父拜年。”琉璃淡淡的。對溫倚云這種草包,看臉就知道肚子的主兒,她都懶得理了。說到底,那不過是個自卑的姑娘,太沒安全感,所以總是攻擊她。
“晉王殿下有心了。”溫芷云接過話來,免得親妹再度胡說八道。當然,她心里也是高興得很。要知道,東京都有大把皇親國戚,就算今上爭位時經歷了腥風血雨,皇家也有幸存的碩果,輩分都還都不低。還有皇室的姻親、權貴大員,以及各位皇子自己的外家,都是需要禮尚往來的。就算不需要親自去拜年的,也得坐陣家中,等著別人來拜。而她們的父親寧安侯雖然得圣寵,也掌握實權,卻離超品貴族還有相當的距離。所以,一位親王殿下在初二就能上門拜會,只能說是格外的榮耀。
這說明晉王殿下真的很重視琉璃,溫家的行情也會水漲船高。她今年就要出嫁,娘家的勢力強一分,她的腰桿就硬一分,如何能不高興?就是倚云這草包,只會妒忌,卻不會借著機會為自己謀劃,尋得對自己來說最好的結果。
一路無話。
到了寧安侯府后,三人分道揚鑣,各回各院。溫凝之外出有應酬,家里又沒有其他長輩需要請安回話,加上天不亮就起身,她們規規矩矩的一直熬到這時候都累了,也就沒多客套。
不過琉璃還沒到墨玉軒,就見水石喬站在大門前來回踱步,顯得很是心煩意亂。而她才出現,他就似有感,立即抬頭望來。
琉璃全須全尾的就在水石喬面前,讓他大松了一口氣。琉璃獨自進宮,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為了她的安全,他絕對敢抗旨,卻拗不過她的意思。于是自從她離開,他就像困獸般在這里轉悠,心里七上八下的一直不得安寧。直到。現在!
“琉璃,回來啦?”他笑得明朗燦爛,古銅色的皮膚襯著白牙,在陽光下閃啊閃的。
“這話多余。”琉璃卻哼了聲,“我不回來,你能看到我嗎?”還附贈了一對白眼飛刀,然后繞過水石喬,直接進了院子。
其實琉璃看到水石喬,也是非常開心的。人家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自從意識到自己的心意。如此短暫的分離因為隔著未知的兇險。也顯得思念深長起來。但,一想到蕭婭公主的話,她就忍不住心里別扭。沒辦法,只好把火撒到某個無辜的當事人身上。哼。誰讓他沒事招蜂引蝶來著?
而琉璃的態度令水石喬有點莫名其妙,但是對他說,琉璃平安回來就好。再說,他太了解琉璃了,她越是這樣,就越證明在宮里沒遇到什么大事。所以,他根本不介意她的小脾氣,樂呵呵跟在后面,進了院子。又要跟進屋。
青檸無奈,只好把他推出來,“小姐要換家居的衣服,請幫主回避。”
水石喬這才意識到自己逾禮了,笑瞇瞇的退出。坐在走廊的紅漆橫欄上耐心等著。過了半晌,見青黛送了茶進去又轉出來,還對他擺了擺手,這才敲門進屋。
這時,琉璃已經冷靜了些。聽水石喬問起宮里的事,就一五一十說了。水石喬不放心,又反復追問和推敲細節,可是到最后,他也猜不出崔淑妃的用意。
“難道她想玩打草驚蛇?讓你知難而退?或者有突發事件,下不得手?都不像啊。”水石喬喃喃地道,沉默片刻后,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握住琉璃的手腕。
他的手,不是常年握刀,就是常年掌舵,掌心布滿了薄繭。而琉璃才從外頭回來還沒有多久,皮膚微涼,對刺激非常敏感。此時被他這樣觸碰,情不自禁的戰栗了一下,本能的想甩脫。
“別動。”水石喬很嚴肅,卻原來是診上琉璃的脈。
在漕幫最黑暗、最混亂和掙扎得最辛苦那些年,他時常要拿命去搏,因而跟一位有名的游醫學了些醫術,以防被敵人追殺之時,有傷有病得靠自己。沒想到他很有天分,真學了幾分本事。雖算不得名醫,也不太會治病,但對外傷的處理和中毒及內傷的判斷,那是很拿手的。
“當時有那么多人在,就算是慢性毒藥,她也不會出手的。”琉璃立即明白了水石喬的意思,就說,“我比較傾向于,因為有人攪局,她忽然改變了主意。”
“我不放心。”水石喬皺眉,“總覺得那女人狠決,不會那么輕易放過機會。”可是,脈相又真的沒什么問題。
琉璃也是這樣想,但又實在找不出破綻,也只好再等等,看情形再說。而水石喬又太專注了,說話的時候并沒有放手,就那么把琉璃的手腕輕攏在手中,還摩挲了幾下。等他意識到的時候,琉璃已經漲紅了臉。
“有人要我帶句話給你。”因為掙扎未果,水石喬死不放手,琉璃只得板著臉道,“蕭婭公主看上你了,想和你相處一下看看。若合適,想召你做駙馬呢。”控制半天,酸意仍在。
“我有喜歡的人了。”水石喬不但不松手,還把琉璃拉近了些,眼睛盯著她的眼睛,說得無比認真堅定,“我真的很喜歡她,打從她六歲起就喜歡。除了她,我誰也不要。”
這算是…正式表白?!
……66有話要說……
第二更,今天的常規更新。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