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你說過,她是去城外的庵堂進香?”含巧問,“求的什么?”
“求子。”程媽媽露出鄙夷的神色,“但這事吧,也沒有不同尋常的地方,因為她從半年前就如此做了。每隔一個月,必定去一趟。只可惜子嗣這事,光有男人和誠心還不夠,得有那個緣分…”說到這兒,想起霍夫人連孩子都沒生出,不禁暗嘆口氣。
不過,她到底沒說“福氣”二字,因為大姨娘也沒有孩子。雖說侯爺不常到宣院去,可這么多年好歹也同房過的。
幸好含巧卻似沒注意她的措辭,而是眼前一亮。
子嗣,是女人家的大事,別說大戶人家,就算小門小戶的貧民,也是有子萬事足。所以在這一點上,她倒理解三賤人,因為無子的話,早晚失寵于侯爺。三賤人年紀都不小了,那點子姿色很快就消散,難道還指望侯爺長情嗎?何況,本來就沒有情。
不過想到女人懷孕的事,她又突然聯想到另兩個字:大夫!
她記得清清楚楚,霍夫人沒的那天,并不是請的府里慣用的御醫。據說,當日太兇險,時間又太急,請了個街面上的野大夫來治。可等御醫到的時候,霍夫人已經血盡身亡。侯爺“氣得”要打殺那庸醫,是她橫豎攔著,為此還挨了一巴掌,臉腫了十天才消。
大夫嘛,治得了病,治不了命。霍夫人犯兇煞過重,死于血光也是沒辦法的事。
記得那天她是這樣說的,侯爺這才“平靜”下來。她這樣隱忍的人卻敢沖出去,完全是因為她會看男人的臉色。侯爺需要火,她就送上柴,對自己絕對有好處。再說,孩子在娘親肚子里就已經死了。那團血塊打不下來,別說庸醫,就算神醫來了又如何?
也就是說。那個大夫沒必要被滅口。還正好借他的嘴,表明霍夫人死得多么“正常”。只是。那人的生意怕是受了影響,這都四年了,也不知還能不能以醫為生。若是窮困潦倒多好,她正有能用得著他的地方。
那個大夫姓張,也許不會知道太多的秘密,但多少經手了當時的醫案,就算說不出所以然來。大約造謠陷害也能幫上忙。所謂賊咬一口,入骨三分。
而在她印象中,那是個見錢眼開的主兒,完全沒有醫德醫品。不過對她來說。肯要錢就好辦,就怕不要錢的。當年,滿城這么多大夫不找,侯爺或者說冷香冷玉偏找了這位,還不是因為同樣道理嗎?再有。三賤人求子這件事,最好也能利用起來。
又琢磨了一下,覺得此事可行,而且安全,就走到桌邊。寫了張字條,遞給程媽媽,“去找這個人,但是別聲張,悄悄的辦,盡快把他的情況全部告訴我。”
程媽媽和含巧一樣,因為管著內宅,所以識字。她看了那紙條幾遍,背熟了,又當場撕碎了,看到旁邊溫著茶的小炭爐子中還有火色,又丟入火中。
半死不活的火苗回光返照似的亮了亮,很快化為灰燼。
與此同時,墨玉軒中卻是別樣的情形。
青檸先回來的,一臉氣呼呼,在內院門口差點撞到小丫頭,還很囂張的發了脾氣,把人家放在地上的水盆都踢了,惹得琉璃罵了她一場。青黛則過了好半天才回,臉色白得像紙。她身體本就不好,這時提著陶罐走得搖搖晃晃,但唯唯、憶秋、小茹和小薇卻都沒上前扶她,顯得彼此間有些不快。
這種情形,當晚就有外院的丫頭婆子傳遞到寧安侯府的各個角落去。于是,水大小姐身邊的丫頭互別苗頭的事,但凡有心人都知道了。
事實上呢?青檸借著認錯的由頭,進了琉璃的屋子。很快,青黛也來了。小茹和小薇在走廊上喂小閑,順帶著令外人近不得前。
青黛一進門,青檸就噗嗤一聲笑出來,“怎么樣?我表現得不錯吧?”
青黛卻瞬間紅了眼睛,上前拍了青檸一巴掌,“死丫頭,裝得那么像,就算知道是假的吵架,我也有點受不了…”說不下去了。
青檸連忙抱著青黛的腰安慰,“真是,咱們可都是按著小姐寫的臺詞,背好了,再在大姨娘面前演出來。喂,你入戲不要這么深好不好?咱倆從小一起長大,所以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誤會我,就算我在你面前也表現得惡劣,你也要堅信我是偽裝。我對你的心可鑒日月,知道嗎?”
這樣說,連琉璃也笑起來。
從小一起同甘共苦的情分,不是誰都像冷香和冷玉一樣,可以輕易拋棄。人心雖然是非常復雜的,但良心說白了也很簡單。八個字,你不負我,我不負你而已。
對大姨娘含巧的行動路線,其實也不需要提前判斷和預知,更不需要派人盯著,只要化被動為主動,讓她們循著她設計的方向走,就可以了。
她注意了很久,含巧因為要教導溫倚云禮儀規矩,每天都要來回于宣院到芳草居,路線是固定的。但她逢冷玉必躲,那么要走的小路,必然會路過那個井臺,再無其他。所以,只要她掐算好時間,叫憶秋去請三姨娘來她的墨玉軒商量事情,并且憶秋帶路到那條道上,那時大姨娘迎頭撞見,還能拐去哪里?
排除概率法而已,看似無意,實際上只是簡單的算計。
“下面要怎么做?”青黛和青檸打趣了幾句后,問。
“若大姨娘上勾,必然需要一些證據,那我們就給她們證據,幫人幫到底嘛。”琉璃胸有成竹,“叫小茹和小薇盯緊程媽媽,大姨娘去辦事,必經程媽媽的手。另一邊,唯唯去找漕幫的人幫忙。”
兩個丫頭對視一眼,一起點頭。
不出琉璃所料,過了沒有半個月,一個婆子找上張大夫,叫他到上門診脈。
“聽說你于婦人病很是拿手,這就跟我去。若診治得好,自有你的賞錢。”那婆子一身青布衣裙,臉色黝黑,頭發有點亂,顯得很邋遢,哪里還有半點程媽媽那精明又干凈利落的樣子。
張大夫很詫異,“從前我是很會治婦人病,不過我已改行多年,再不入杏林,你不知道?”
程媽媽當然知道,自從這位大夫治死了霍夫人,就沒人再上門讓他看病,想去藥鋪子坐堂也沒人要,想賣藥材沒人肯買,想教徒弟沒人肯學。最后窮困潦倒,干脆在市場上擺攤,賣香燭紙錢了。
他倒也是個妙人兒,反正因治死人而失業,不如就做死人生意好了。就這樣,生意也比別人慘淡很多,連養家糊口都難。據說,兒子已經不能讀書,老婆還要做針線貼補家用。
“張大夫何必如此?俗話說,治得了病,治不了命。”程媽媽說著大姨娘教的話,“救不過來人,不等于治死。世上太多糊涂人,我們家夫人可不是,偏是認了您的醫術。”
張大夫愣了愣,隨即露出喜色卻又伸袖擦了擦眼淚,仰頭嘆道,“蒼天,終于有人為我張天義說句公道話了!”
“那你到底給不給我家夫人診脈?”看張天義感慨了一番,程媽媽不耐煩道。
“我已經三年未行醫,若貴上不嫌棄我醫術疏漏,我自然是愿意的。”張天義有些激動。
“那還不走?”
“等我拿醫箱。”說完,就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醫箱,那上面的土足有兩寸厚了。
“不用醫箱,我家里備下了,快隨我去吧。”程媽媽嫌棄的皺眉,當先出屋。
再三催促,張天義還是換了件衣裳才走。雖然仍然補丁綴補丁,但好歹洗得干凈。
跟在程媽媽身后,也不知拐了多少道彎,越走越偏,最后來到一個小院子前。進去后,四處破敗冷清,顯然是久不住人的。
張天義有點驚嚇,正猶豫,冷不防后面竄出兩個健壯的家丁,沒等他反應過來,就直接架著他,丟進屋里,又把屋門反扣上。
張天義嚇著了,四處一看,見程媽媽還在。除此外,屋里還放了一張屏風。后頭,影影綽綽有個女人的影子端坐著。雖然看不清楚,卻顯然是個富貴人家的女眷。
“這位夫人,您這是什么意思?”張天義兩腿發抖,但面上還強硬,“我從前沒給您治過病吧?就算有得罪的地方,也不帶秋后問罪的,我已經棄醫多年…”語氣卻怯懦。
“別怕,我不是尋仇的。”屏風后,大姨娘含巧開口。
程媽媽打聽到張天義連妻兒也養活不起了,床上還躺著病重的爹娘,要不是他自己就是大夫,估計也早病死了。如今沒銀子買藥,只能拖著。這情況,正中大姨娘的心意。于是她安排了這一出,以程媽媽遠房親戚的名義買了這個廢院,親自來說服張天義。
“那您是…”張天義一聽沒有生命危險,立即松了口氣,“您身上哪里不好?”別是得了什么見不得人的病,所以才這么神秘找上他吧?
“我只要你給我講一個故事。”含巧緩緩地道,“要詳細,包括任何一個不起眼的細節。只要你原原本本的說了,自然有你的大好處。”
……66有話要說………
此更,是為婭霈泠的和氏壁加更。
謝謝。
(平安符)我是憶秋三張usula1011三張、熱戀、雜個弄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