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 失落平原
心魔胸口的位置，一點明光亮起，那正是佛寶舍利之光，在他的體內越來越盛，同時，竇娥的聲音幽幽的響徹在半空，清晰的傳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同歸于盡。
這四個字說來容易，可要真的做到，這天上地下，有幾人？
何況這種意義上的同歸于盡，便是真正的神散，永遠的消失在六道輪回之中，便連下一世投胎的機會，也永遠沒有了。
永恒的寂滅，便是神佛，也深深懼怕。
心魔狂吼，不斷變幻形狀，然而，這佛寶舍利是被他自行吞入，已經融入了他的體內，無論他如何變化，想盡辦法，也不可能逃脫得掉。
竇娥的聲音還在繼續，虛空中，那明光越來越亮，竇娥的身形便在里面緩緩浮現，依然是那一襲白衣，雖然朦朧如夢幻，卻發出耀眼奪目的光輝，刺的眾人幾乎睜不開眼。
“地藏菩薩歷萬年之苦，救贖人間地獄眾生，但仍然難消世人惡念，心魔悄然而生，他妄圖占據地藏菩薩軀體，身化佛陀，將這大千世界變為他的禁地。”
“地藏菩薩每千年一小劫，這便是人間的千年大劫，在這個千年里，地藏心魔便會以不同的化身出現，擾亂地府秩序，攪動人間不寧，這時，地藏菩薩便要閉關自封，以無上佛法，壓制心魔。”
“但這一次，剛好是十個千年，便是萬年大劫，心魔化形。卻仍是無法奪取地藏菩薩真身。于是悄悄占據秦廣王身軀。蠱惑地府諸位冥王，鬼王，趁機放出地府一個小地獄的惡鬼，去陽間作亂，一是為了亂世人之心，二是為了掩飾自己不被地藏菩薩發現。”
“但閻羅王本為地藏菩薩分身之一，閻羅王察覺此陰謀，地藏菩薩便已知曉此事。于是派諦聽神君，去陽間尋找合適的應劫之人，阻止這場動亂。”
竇娥緩緩的訴說著，天上地下，所有人都靜靜的聽著，她說的正是這次動亂的始末由來，范疇也聽傻了眼，他原本以為那次的所謂千年大劫不過如此，卻沒想到，真正的千年大劫。指的卻是地藏菩薩的千年之劫，所給人間帶來的動亂。
心魔仍然在掙扎抗拒。卻難敵佛光普照，竇娥話語一轉，繼續道：“閻羅王和諦聽神君暗中將我們幾人選出，送到人間，便是為了助那應劫之人，來應付此次劫難，但心魔喪心病狂，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佛寶舍利身上，他以為佛寶舍利有著莫大的能量，而他是菩薩化身之一，得到佛寶舍利，必然會成就大道，卻不想他乃是惡念所化，從他吞下佛寶舍利之時起，就已經注定了他的滅亡。”
竇娥緩緩的講述著，聲音空靈飄渺，忽然，韋陀護法瞪大了眼睛，失聲道：“不對，這不是那個女鬼所說的話，這、這是觀音菩薩…”
眾人盡皆大驚，就見那佛光中所印出來的人影中，果然隱隱現出楊柳凈瓶，和一尊高大宏偉神圣莊嚴的觀音法相。
范疇第一個反應了過來，竇娥體內早有觀音菩薩玉凈瓶中一滴仙露，此時一定就是那滴仙露所呈現出來的觀音法相。
“不，那不是觀音菩薩，那是竇娥，竇竇，你別傻，你不能就這么死了，聽我的，你本是靈體，此時佛寶舍利和觀音仙露都已經和心魔互相牽制，你完全可以趁這個機會出來，只要你跳出來，我們大家還是完全有機會可以干掉心魔，你快出來，你快出來啊…”
范疇跺腳大喊，劉備呂布等人也上前呼喚，竇娥望著眾人凄然一笑，搖頭道：“那觀音菩薩的仙露此前一直困擾我，但此時卻成了我的護體之寶，我是憑借此物才能保住魂魄不散，我若此時貿然出去，制衡心魔的力量驟然變弱，必然會給心魔逃脫的機會，甚至他還有可能會將佛寶舍利化為己用，那樣我豈不是千古的罪人。”
范疇幾欲抓狂，流淚狂呼道：“不對不對，你憑什么是千古罪人，這里那么多神仙菩薩，冥王判官的，哪里就輪到你來拯救世界了，你快給我出來，這不是你的活，你怎么那么傻啊…”
竇娥嘆口氣，幽幽道：“先生，此事卻又與你何干，你千辛萬苦跑到這里，又是為了什么呢？你心中所想，其實便是我心中所想，只要不負此心，便是神散，也心安理得，死得其所了。”
地藏菩薩唉聲長嘆，雙手合十，誦曰：“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范疇回手怒指，大罵道：“你在這裝個毛明教弟子，都是因為你，你身為菩薩，連自己心魔都制不住，你憑什么讓一個渺小的魂靈替你承擔這份罪孽？！”
地藏菩薩低頭垂目：“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大千世界，眾生平等，此女能如此，已可成佛了。”
范疇怒道：“神散了還成個屁佛，就他媽知道忽悠我們小老百姓，讓我高尚，讓我們奉獻，讓我們和諧，讓我們忍耐，你們這些人高高在上，卻成天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心魔已經存在萬年，你早干什么去了，非要等萬年大劫的時候，心魔成了氣候，又來折騰我們這些普通人，最后你們將心魔一滅，大功告成，個個功德無量是么？好不要臉！”
地藏菩薩卻再不言語，只是不住誦經，但哼哼唧唧的，怎么聽怎么像牙疼咒。
竇娥搖了搖頭，聲音苦澀道：“先生，不要如此，這是我們小人物的命，我不求功德無量，我也不求成佛證道，只要世人能安居樂居，大家開心過日子。你也好好的在家里工作。不再為了這些事四處奔波。我也就能安然的去了，以后、以后只要你們能記得我，就好。”
她目中含淚，深深的望著范疇，腦海中卻浮現出一幕幕過往，幽然嘆道：“可惜了，我、我還從來沒和你一起去看過電影，不知道。那是什么樣的…”
她的目光最后在劉備、呂布、泰山、鳳姐等人身上一一掠過，此時那佛光已經膨脹到了極限，幾乎將心魔的整個身軀占據，心魔仍然在狂呼怒吼，拼命掙扎，奮力高呼：“我還會回來的…”
但在竇娥的面前，兇狂的他已經完全被眾人無視了，終于，佛光在這冥界平原的上空，無聲無息的漫散開來。
就像一幕無聲電影。沒有想象中的大爆炸，也沒有想象中的驚天動地。如同一汪清水漫過，心魔的吼叫聲戛然而止，在這佛光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佛寶舍利和觀音仙露同時發揮作用，只一瞬，就秒殺了心魔。
但同時，竇娥的身影，也被融化在漫天佛光之中，她最后的笑臉，定格在眾人的眼中，定格在眾人的心中，也定格在范疇的靈魂之中。
“不要啊…”范疇一聲凄然高呼，撲倒在地，那聲音里，卻是透著無盡的不甘，無盡的無奈，無盡的憂傷。
沒有人能改變什么，即便是周圍站著的是地藏菩薩，閻羅王，韋陀護法，這滿天神佛，此時此刻，竟無一人，能改變這結局。
或許，這就是命運。
滿天佛光耀眼，范疇卻不顧一切的睜大了眼睛，想要把竇娥的身影抓住，然而卻已經找不到了，他強忍著不讓自己流淚，只因那淚會花了眼，再看不清竇娥的笑臉，可是終于還是流了下來，只因，他知道，這茫茫三界，六道諸天，從此再也找不到竇娥的半絲痕跡。
煙消云散。
所有人都低下了頭，劉備長吁短嘆，呂布暴跳如雷，泰山黯然搖頭，一輝目中閃光，林若雪痛哭流涕，芙蓉姐姐悲傷嗚咽，鳳姐滿面哀傷，五鬼童子驟然解體，小童哭哭啼啼的喊：竇娥姐姐…
范疇無力的搶上兩步，卻是搖搖欲墜，他望空低喃：“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我不是主角么，怎么、怎么就讓竇竇成了大英雄，不對啊，這個人應該是我才對，應該是我才對啊，竇竇，你回來，你回來好不好，我帶你去看電影，我們去吃肯德基…我還要告訴我的讀者，其實那個大神是你才對啊…”
他已泣不成聲。
該走的，終究要走。
那漫天佛光，幾乎照亮了整個冥界天空。
一切，似乎都已塵埃落地。
這都是地府惹的禍，最終，卻是由一個小小的魂靈，畫上了句號。
亦或者，是逗號？
地藏菩薩不知道，范疇也不知道，他才懶得管那么多。
慢慢的，眾人散去了，韋陀護法走了，天兵天將走了，該走的，慢慢都走了，他們離開了這片失落平原，就如同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地藏菩薩回到了他的宮殿，閉關修行，閻羅王重掌地府大權，那些叛亂的鬼王，鬼將，都是受了心魔的蠱惑，后悔不迭，于是只挨了一頓板子，便官復原職。
有功的賞，有過的罰，地府的一切慢慢又恢復了平靜。
但只有范疇，始終枯坐在失落平原之上，怔怔的望著天空發呆，沒有一個人能把他喚醒。
他想忘記一切，但越是想忘記，就愈發記得清晰，他想迷失自我，永遠不要想起那痛苦的一幕，可是在這失落平原，他能得到的，只有無盡的失落和哀愁。
歲月匆匆而過，他在那里一動不動，像是一尊亙古存在的雕像。
終于有一天，芙蓉姐姐劃破虛空，來到了他的身邊，低低呼喚，他卻猶如不聞，任芙蓉姐姐如何呼喚，都是毫無反應。
芙蓉姐姐面帶急切，想了想，跺腳道：“你已經在這里坐了一個月，崔命他們還找你有事呢，你再不回去，火葬場的就要拉你去火化啦。”
“啊，我看誰敢！”
范疇一聽火化二字，霍然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