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育于第一次拉普拉塔戰爭中的侵略種子,在1646年爆發的第二次戰爭中破土而出,開始生根發芽。東岸這頭戰爭怪獸,開始了吞噬人的步伐。”圣維森特城內,布蘭科·索薩·德·阿爾梅達仔細審視著一封來自東岸的密信。這封信的作者是原西班牙教師西門尼斯先生,已經從東岸首都師范中等專門學校畢業的他目前在青島港的一所小學內任教,專門教授簡單的算術知識,同時偶爾也給兵團二堡的學兵們上一上西班牙語課。
不過在東岸定居的這幾年時間里西門尼斯先生顯然也沒有閑著,他更沒有忘記一個天主教徒的責任,因此向他的好友、來自巴西的阿爾梅達家族的布蘭科寫了這么一封信。這封信很長,其內容主要是西門尼斯通過自己在東岸國內的觀察和思考,得出的關于東岸共和國種種的第一手資料,價值很高。
“這個國家自從上一次戰爭取得勝利后,就走上了快速擴張的道路。它已經能派出大量的軍隊,打贏一場持續兩年多的大陸戰爭;同時也能派出規模不小專業海軍戰艦,在西班牙的近海取得勝利,這使得整個舊大陸世界都對他們刮目相看。在這個各主要大國重新劃分歐洲及新大陸勢力范圍的今天,作為一支新興勢力出現在世界舞臺的東岸,正展現出其越來越不加掩飾的擴張企圖。這個國家的方方面面,一切制度,似乎天生就是為了戰爭和擴張而設計的,動員效率遠超一般國家。這次是拉普拉塔,下次是哪里呢?巴西還是智利?”
西門尼斯的信件后面還有很多內容,大多是分析東岸這個國家各個方面的細節,但布蘭科暫時已經無心再看下去了。北部的一些糖業大亨們對于東岸大力援助荷蘭西印度公司(通過貿易形式)頗有微詞,因為這明顯阻礙了他們擊敗荷蘭人、統一整個巴西的努力,而這往往關系到他們是否能夠一統整個蔗糖市場,以獲取壟斷帶來的超額利潤。
俗話說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葡萄牙人雖然沒有這句諺語,但大體意思還是明白的。他們如今對東岸與荷蘭西印度公司越來越密切的商業聯系感到憤怒,但又不敢以過于激烈的手段來表達自己的不滿。越過熱拉爾山脈殺死一些東岸居民泄憤么?別開玩笑了,他們的陸軍勢力一定會欣喜若狂地看到這一切發生的。因為那樣他們就有理由掙脫加諸在他們身上的鏈子而暴起傷人了。雖然很難堪但不得不說,若是雙方正面交戰,巴西人的軍隊將在短時間內被東岸人擊敗。
不過什么也不做也不符合巴西糖業巨頭們的風格,他們迅速聯絡了同病相憐的西班牙人,雙方現在再也不糾結兩國殖民地的邊界問題了。因為一個明顯更兇惡的對手跳上了他倆的餐桌,大口饕餮著他們原本正在享用的美餐,同時還將覬覦的目光盯上了桌上那些還未被開動過的珍饈。
西班牙人打算在拉普拉塔編練四個步兵團——一個紳士團(以白人為主)、一個梅斯蒂索團(以混血白人為主)、兩個克蘭迪團——以及一個高喬騎兵營,這樣的軍隊建設計劃如果真的付諸實施的話,那么拉普拉塔地區雙方戰爭力量的對比將會得到極大改善。
西班牙人推出了如此激烈的移民及擴軍計劃,那么葡萄牙人也不能等閑視之。1649年,葡萄牙的貴族、巴西東北部的糖業巨頭以及南部的新興種植園主們共同出資出力,開始極力從舊大陸往巴西移民,同時組建陸軍部隊,抵御東岸人越來越咄咄逼人的威脅。
葡萄牙人的舉動讓西印度公司嚇了一跳。在調查了一番后,他們也被迫從荷蘭及鄰近的德意志地區遷移了大量的“布爾”過來,鞏固自己已經占領的地盤。同時積極準備擴軍備戰,應對巴西人突然毫無理智的增兵行動。只不過他們的財政實力極其有限,搞了一陣后便搞不動了,最后只能派人到東方港尋求與東岸人更廣泛深入的合作,以抵消巴西人施加在他們身上的壓力。畢竟,他們比錢可比不過那幫闊氣的葡萄牙佬。
而東岸人對荷蘭西印度公司伸過來的橄欖枝自然是非常欣喜的,因為他們最近批準開展了太平洋沿岸大規模的走私貿易,因此對在這里有一定利益的荷蘭西印度公司心懷歉疚。目前正在躊躇著不知道該怎么安撫荷蘭人的情緒呢,沒想到此時他們卻有求上門了。
事情這下就好辦了嘛,雙方完全可以協調利益嘛。就這樣,代表華夏東岸共和國組織走私貿易的南鐵公司迅速與荷蘭西印度公司在東方港展開了幾輪磋商。雙方對自己的利益范圍進行了調整。荷蘭人認可了東岸人提出的做好東岸商品代理商角色的提議,同時默認了南鐵公司往秘魯總督區展開的傾銷貿易,前提是東岸人加大對他們全方位的援助(包括外交及軍火物資),以使得他們盡量保住在巴西東北部尚存的一些地盤。
雙方之間的利益分割完全就是在過去的兩個月間完成的,可謂是迅捷無比、效率奇高。不過葡萄牙人也不差就是了,他們與西班牙人更早就達成了合作協議。至此。南美大陸上隱隱形成了兩個對抗集團,即:葡萄牙、西班牙王國聯手組成的殖民國家聯盟,同時也是天主教聯盟;另外一個集團便是軍費支出占到了全國財政五成多的(裁軍后的占比)華夏東岸共和國,以及被動卷入斗爭中的荷蘭西印度公司了。當然,如果你將尚未非正式成立的東岸保護國——阿勞坎尼亞王國算進去的話也沒問題。
目前來說,這五大勢力控制了整個秘魯總督區的政治、經濟和軍事。這片土地上生活著的一千多萬生靈都在這兩大集團的統治下卑躬屈膝,被他們的意志所驅使著,為他們的利益而爭斗著。當然了,現在這兩個集團之間僅僅只是隱隱對抗,尚未升級到全面軍事政治對抗,至少這兩大集團之間目前商貿往來還是很頻繁的。
在布蘭科看來,葡萄牙、西班牙未來的政策走向都可以猜測得出來,以保守為主。荷蘭西印度公司也日薄西山,唯一需要擔心的是東岸共和國。這個國家一旦有什么強烈激進的舉措,那么就意味著現有的脆弱平衡將被徹底打破,兩大集團的對抗也將從桌面下正式走上前臺,照這樣發展下去,短時間內爆發全面戰爭將是大概率事件。
布蘭科所在的阿爾梅達家族作為巴西南部新興的種植園主(主要種植棉花、煙草和谷物,另外還涉及到采礦),同時也是東岸商品在巴西的一大代理商,他們可以說是最不愿意看到兩大軍事政治經濟集團爆發熱戰的——雖然荷蘭西印度公司與巴西之間的戰爭一直在斷斷續續地進行著。不過作為巴西土生白人精英家族,他們也對東岸異教徒的每一步領土擴張極為警惕,特別是在他們曾經對熱拉爾山脈提出過主權要求后就更是如此了。他害怕自己的種植園被東岸共和國搶走,他更害怕自己家族在巴西幾十年的奮斗毀于一旦。正因為如此,生意歸生意,阿爾梅達家族在政治上依然對東岸人抱有極大的警惕,這從他們家族一直試圖往東岸境內派遣間諜滲透就可以看得出來。
“東岸人在一種他們稱之為‘科學技術’的行當上面很有天賦,他們廣泛地應用各種科學技術,因此創造出了與其國土、人口遠不相稱的商品生產能力。如果您認真閱讀我這封信件的話,請翻到最后一頁,我在里面畫了一幅在東岸叫做‘蒸汽機’的設備的草圖。我得說,這是一項劃時代的偉大發明,我深切預感到,這能極大地改變我們的生產生活方式,我在東岸已經逐漸感受到這一點了。蒸汽機的草圖是我根據日常生活中搜集到的只言片語而設計出來的,事實上我也沒親眼看到過蒸汽機,但我相信它就是這么運行的。這是一種龐大而又極其精巧的機器,我不清楚在里斯本、馬德里、巴黎、倫敦或者阿姆斯特丹有沒有人能夠完美復制出這種機器,但我覺得嘗試總是要嘗試一下的,總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如果您對上帝還有那么一點敬畏之心的話,請您將這幅圖帶到天主世界,并且資助他們,讓主的子民也造出堪比東岸異教徒的完美蒸汽機…”布蘭科仔仔細細地看完了每一頁,然后定定地坐在了書桌前。
良久之后,他抓起手邊一支羽毛筆,蘸上墨水后就刷刷刷地寫起了信件。寫完后,他拿著信紙略略發了一會呆,然后將這封信紙與蒸汽機圖紙一起塞進了一個信封內。做完這一切后,他喊來了自己的管家,囑咐其將這封信妥善地帶往里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