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尼奧爾整了整衣裝,然后在治安隊精銳斥候的護衛下,神采奕奕地來到了談判會場。而在牙山灣畔的會場內,以西人黨元老宋時烈為首的朝鮮使團十余人已經入座了,在見到被全副武裝甲士護衛著的儒尼奧爾中尉走入會場后,他們有些不安地騷動了一下,隨即便在宋時烈的一聲冷哼中安靜了下來。
“朝鮮國特使團諸君安好,我乃華夏東岸共和國陸軍中尉儒尼奧爾,奉黑水保安司令邵樹德閣下的委托,代表敝國政府與朝鮮國展開議和談判。這是我的全權證書,請貴使驗看。”儒尼奧爾一揮手,他身后一名士兵便將裝在木頭盒子里的一封證書遞交了過去,證書上刻著黑書開拓隊的印章及邵樹德本人的簽名。
正值壯年的宋時烈起身接過證書看了看,沒有說什么。或許是戰敗的陰影使得他的心情比較沉重,又或者置身賊軍營帳之內,也沒什么好看的,因此很快就將證書交還給了儒尼奧爾。與它一同交過來的,還有一封朝鮮方面的特使身份證明,儒尼奧爾命金吾圭上來驗看,發現無問題后便請宋時烈等人入座,打算正式開始談判。
而在正式開始之前,一身戎裝的儒尼奧爾用白話向朝鮮人正告:“值此和談開始之際,我希望雙方都能坦誠磋商所有問題,盡量不要拘泥于細枝末節以及與議和關系不大的主題,否則只會妨礙談判的進度。我華夏東岸共和國愿盡一切努力,以期達成和議。”
朝鮮人顯然對儒尼奧爾如此咄咄逼人的氣勢有些不適應,但考慮到如今自己的處境,還有什么是不能答應的呢?于是,便應允了東岸人的此項要求。
“很好,那么這是我方擬定的議和條件,望貴方仔細研究后給予書面答復。”說罷,又一名士兵遞交過去了一份用信封裝著的條件文本,厚厚的一摞。讓宋時烈等人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同時,他們更是有些不安,毫無拖泥帶水的做派、直截了當的風格,這可和他們之前腦補的談判方式有些不同啊。
在宋時烈等飽讀詩書的士子眼里。這談判不應該是引經據典、舌戰群儒么?他們原本還打算用圣人的微言大義好好痛斥一番自稱前宋遺民的黃衣賊呢,聽說他們的首領邵樹德曾任過類似樞密使的職務,那應該也是位學貫古今的鴻儒了,可如今是什么情況?一群荷槍持彈的丘八,咄咄逼人地直接談條件。這…真真是有辱斯文!
不過這又有什么辦法呢?沙場慘敗、喪師失地,朝鮮王國還能有別的選擇么?再說這么多年伏低做小下來,他們也已經習慣了。宋時烈默不作聲地接過文本,仔細審閱了起來,不過沒過一會兒,他之前強裝出的鎮定很快就被打破了,身體竟然出現了不可抑制地顫抖,不知道是氣憤和恐懼,這讓眾人都有些驚異。
“甲、朝鮮王國承認華夏東岸共和國在慶尚道、咸鏡道擁有政治、軍事和經濟上的特殊利益,東岸在此二地進行糧食統購、伐木、礦業生產等多種活動時。朝鮮王國不得阻礙或干涉。東岸之合法商人在兩道開設商館,朝鮮政府亦不得阻撓,同時亦不得征收不合理之稅費。”
“乙、朝鮮王國應在規定時間內全部撤出其駐慶尚道的軍隊。”
“丙、若朝鮮保證革新和改善行政,東岸可將其現已占領朝鮮領土交還之。”
“丁、濟州島及境內朝鮮王國領有的財產、企業均讓與東岸;釜山、東萊、熊川三縣及元山津的領土領水租讓權,應授予東岸,租期100年,租費見附表。”
“戊、東岸有在慶尚道內鋪設鐵路的權力,同時該鐵路的經營權應由東岸共和國政府或商人領有,華夏東岸共和國保證此鐵路僅限于以工商業為目的。”
“己、朝鮮王國賠償東岸戰費。其實際之數額、交款之時限及付款之方法,由兩國協商決定之。”
“庚、凡在戰斗中被東岸扣留的朝鮮船只、查封的朝鮮官民財產。應作為合法之戰利品繼續由東岸保有。”
“辛、朝鮮王國必須限制其海軍的規模,戰船型制、數量、噸位、火力均應做嚴格限制,具體詳見附表。”
“壬、朝鮮王國應允許東岸居民在其領海、港灣河川有充分之捕魚權。”
“癸、朝鮮王國須斷絕與清國之一切外交聯系,同時應與華夏東岸共和國建立友好合作關系。”
整整十大條件。宋時烈反反復復看了許久,最后才目光無神地遞給了其余人等觀看。
“東朝議和條款之苛刻,委實罕見,敝國朝廷上下料難答應,不知貴使可否做些修改?否則老夫也無法于其間奔走轉圜。”宋時烈向儒尼奧爾拱了拱手,嘆息著說道。
“不知哪些條款至貴使難以自決?”儒尼奧爾問道。
“除第三、第五兩條可答應之外。余皆不可接受。”宋時烈有些心虛地說道。
“呵呵。”儒尼奧爾中尉冷笑了起來,隨即抽身而起,說道:“貴使不必急著回答我,不妨先派人將議和條款副本抄送漢陽城,由貴國君臣廷議決定,如何?”
“可。”宋時烈點頭應允,隨即想到這是他們西人黨背的鍋,可不能輕忽了,于是又忍不住說道:“貴使若稍稍放寬些條件,老夫還算有幾分薄面,必能說得敝朝上下支持貴國在慶尚道的行動。”
儒尼奧爾此時已經轉身欲走,聞言冷淡地說道:“不必了。只要宋特使在兩國會談期間支持我,同意我方提出的合理條款,那么我就感到非常滿足了。”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跟在他身后的數十名甲士也列隊轉身離去,其精悍之氣息令朝鮮使團上下默然無語。
尤其是金吾圭這個著名“朝奸”,在儒尼奧爾離去后,不知何故這廝沒有立刻跟著離開,而是走到宋時烈面前,不陰不陽地說道:“宋老夫子,可不要認為儒尼奧爾中尉是好脾氣,事實上當兵的沒幾個好脾氣。若是貴國上下短時間內無法抉擇的話,可千萬要小心了,因為這東朝大軍之中很多人可是不希望議和的,他們還想著打進京畿道去快活快活呢。所以,若是議和久拖不決的話,未必不會出現一些新情況。您知道我說的是什么意思,沒錯,東朝大兵船已駛至左近,隨時可裝運大軍在江華島一帶登陸,諸位還是好自為之吧。”
說完,心情大爽的金吾圭大步離開了會場,追隨儒尼奧爾一行人而去。而在座的以宋時烈為首的朝鮮使團一行,則陷入了更深沉的悲哀與惶恐之中。兵甲不利,徒讓他們這些圣人門徒出來受辱,真是斯文掃地啊!
給朝鮮人遞交完條件后,儒尼奧爾中尉很快便來到了邵樹德臨時居住的宅院內,仔細向他匯報了方才的情形,連細節也無有遺漏。聽完后邵樹德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朝鮮人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中,畢竟任誰乍一看到這種“喪權辱國”的條約也都會受不了的,更別提這些飽讀圣賢書的人了,雖然他們節操很低,但很多時候也是很注重面子的。
不過這也不是什么大問題,朝鮮人畢竟在報恩郡之戰中兵敗如山倒,就連御營精銳都損失了一半,這仗確實沒法再打下去了,否則他們的損失可能還會更大。而既然無法繼續打下去,那么議和就成了必然,東岸人提出的條件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還得答應。不然的話,難不成真要看著東朝黃衣兵浩浩蕩蕩殺進這漢陽城不成?
“稍微多點耐心就成了,李朝暗弱,無法持久,早晚必會答應我方提出的條件,只不過具體條款有所商榷罷了,無礙大局。”邵樹德說道,“現在可慮之事,倒不在朝鮮了,而在明國。我已得到消息,吳三桂等人在近萬滿蒙漢八旗的協助下,于半年前大破張獻忠部,割占川中大部。目前張部殘軍已退往重慶一帶,士氣低落、糧械兩缺、困頓已極,順軍倒還算曉事,退居鄖陽府的劉芳亮部雖然同樣很困難,但還是接濟了部分糧餉給張部。如今看來,湖廣的戰局在僵持這么久之后,又要出現大的變局了,我們必須早做打算。”
“和談必須盡快結束,我們的有生力量不能長久陷在此地,這不值得,也很危險。”邵樹德斷然說道,“部隊須盡快撤出朝鮮戰場。當然了,在撤退之前,我們也可以給予朝鮮人更大的壓力,以幫助他們盡快做出符合我們利益的抉擇。要知道,李朝這些人,效率那可是相當低的,特別是在牽涉到朝堂黨爭的情況下,議和拖個一年半載都不奇怪。儒尼奧爾中尉,這事就交給你來督促了,議和的進度一定要進一步加快,我們沒什么時間了。”
“遵命,司令官,我會督促的。”儒尼奧爾中尉“啪”地一個立正,大聲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