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希爾搭乘著他的座船“云雀”號狼狽逃進了雅各布港。↗,
守衛在港口外炮臺上的庫爾蘭士兵們緊張萬分地看著外海洋面上游弋著的幾艘荷蘭武裝商船,心里不住地哀嘆連連:剛才一不小心讓這艘英國船沖進了港內,如今看來竟然是個極大的麻煩,萬一這幾艘荷蘭船只不顧一切地闖進來,僅靠炮臺上那幾門老舊青銅火炮怕是擋不住這些入侵者。
不過他們的運氣看起來不錯,外海的幾艘荷蘭船只明顯猶豫了好久,然后才調整帆桁,繼續南下了——他們是東印度公司前往巴達維亞的武裝商船,追襲“云雀”號看來只是順手而為之。此刻看到“云雀”號躲進了雅各布港,知道已無機會的他們便果斷閃人了,還是做生意要緊。
當然了,這并不代表他們就怕了這個建立未久的雅各布港,炮臺上那老掉牙的小口徑青銅火炮還攔不住他們,他們真正所顧忌的,應該是此刻正在港口靠泊的數艘大型三桅帆船——懸掛著華夏東岸共和國旗幟的三桅帆船,其中一艘還是裝備了24門火炮的風帆護衛炮艦。為了避免引起誤會節外生枝,荷蘭人決定放過這艘幸運的英國商船,轉而向開普敦駛去了。
身穿天藍色短袖海軍服、頭戴筒形軍帽的麥金萊躺在碼頭上一顆陰涼的大樹下,用戲謔的目光看著正狼狽走下甲板的希爾船長,笑著說道:“真是好運,英國人!你差點就掉海里喂魚了。”
周圍人發出了一陣善意的哄笑聲。他們大多是東岸的水手。此刻正在港口內休整。幾名來自庫爾蘭的拉脫維亞酒館女招待不明所以地看著傻笑的眾人。將手里的啤酒重重地放在木桌上,然后扭著屁股離開了。
“確實很幸運。”希爾船長用不是很標準的漢語嘟囔了句,然后說道:“先生們,說真的,我能和你們的船隊一起行動嗎?放心,我知道規矩的,我將拿出我船上十分之一的貨物作為跟隨你們行動的報酬,怎么樣?”
“看來你很缺乏安全感。”略微沉默了一會后。麥金萊這個愛爾蘭裔東岸軍官站起身,用驕傲的目光看著有些驚慌失措的希爾,道:“仁慈的東岸海軍將允許你跟隨我們一起行動,大副,去他船上登記所載的貨物,把價值十分之一的物資現在就轉移到我們船上去,然后統一到里加去發賣,所得款項按比例分配給大伙。”
希爾船長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他剛剛參加東岸的貿易博覽會結束回家,此刻船上裝運了四千余匹高檔染色布、印花布,同時還有一些鋼條、五金工具、金屬農具和純堿(無論是英國傳統的呢絨業還是新興的玻璃制造業。都需要大量的純堿),總價值超過了2.2萬英鎊。對于東岸海軍官兵們來說。每個人總能分個幾十塊的,也不無小補了。
“我們的船隊兩天后出發,你們可以抓緊時間在雅各布港內休整休整,然后采購一些物資。”麥金萊善意地提醒了一下他面前的英格蘭商人,然后話鋒陡然一轉,問道:“我聽說你們的海軍已經和荷蘭人干起來了?現在通過多佛爾海峽安全嗎?我們的船只會不會被截停?貨物會被沒收嗎?”
“不,還沒正式宣戰。”喝了一口拉脫維亞女招待送來的啤酒(西湖啤酒,進口自東岸),希爾船長略略定下了神,只聽他用漢語夾雜著英語說道:“我去年年底從布里斯托爾出發的時候,我們的海軍還僅僅只是在各地攔截不遵守法律的荷蘭商船,然后沒收他們的船只以做處罰。而荷蘭人后來也組織軍艦和武裝商船進行護航,雙方的斗爭很激烈,但還沒有徹底撕破臉皮正面開戰。”
“真是貪婪的荷蘭人,明知道英國人頒布了《航海條例》,竟然還有那么多商人跑去做生意,真是不知死活。如今船只被扣留,貨物被沒收,哭都來不及哭了吧,哈哈。”在東岸渡過了整個青年時代的麥金萊毫不留情地貶損了一通四處鉆營的荷蘭商人,然后又疑惑地問道:“不過,這些被沒收的荷蘭商船里有相當部分貨物其實是你們英格蘭商人所擁有的吧?如今也讓沒收了?”
“沒收了!”希爾船長點了點頭,說道:“《航海條例》說得很清楚,從歐洲運往英國銷售的商品,只能由英國船只或貨物生產國船只運輸;從歐洲以外地區運往英國銷售的貨物,則只能由英國船只運輸。被沒收的貨物,將和王黨分子的財產一起于倫敦市場上公開拍賣,所得款項用于海軍軍費。”
麥金萊聞言默然不語。這《航海條例》雖然明顯針對的是充當著貨物分銷者的荷蘭商人,但也同樣地把東岸人給掃進去了,因為東岸生產的商品要想賣到英國及其殖民地內,就必須由英國船只運輸,這等于是生生少去了一塊利潤。雖然東岸在英國也沒什么生意可言——除了荷蘭西印度公司代售至英屬北美殖民地的商品外——但英國人這種蠻橫霸道的作風總是讓人有些看不慣。
“呵呵,荷蘭人估計恨死你們了!以前朗格多克的葡萄酒生意幾乎全被他們壟斷了,他們的船只不斷進出地中海,然后將那里的葡萄酒、白蘭地以及意大利的橄欖油、奶酪出口至英格蘭、愛爾蘭,現在大概只能讓法國人或意大利人自己用船運了吧?”麥金萊笑著打趣了聲,“倫敦市場上現在肯定一片哀鴻,商品奇缺、物價飛漲,市民們一定很后悔挑起了與荷蘭人的這場商業爭端。”
“不,事實上沒那么嚴重。”希爾船長連忙解釋道,“其實倫敦的碼頭上還是有很多閑置的運輸船的,有他們在,地中海的商品進入英格蘭并不困難。以前因為荷蘭人的運費極其低廉(荷蘭商船運輸噸位是此時英國的三倍,歷史上差距最大時是十倍),我們的船只只能整日停泊在港口內無所事事。但《航海條例》頒布后,這些閑置的運力瞬間就被釋放了出來,很多船長在倫敦市場上借了筆款子,然后便直奔馬賽、里窩那和墨西拿而去,英格蘭的民間航運業頓時發展了起來…”
與《航海條例》一起頒布的,還有兩個分別于1615年、1622年通過的法令——這次被英國人一并重申了起來——那就是“只能由英國船只將地中海的商品運進英國”和“只能由英國船只將波羅的海的商品運進英國”。這兩個操蛋的法令被重新嚴格執行后,波羅的海、地中海的各類商品原產地的商人們即便想自己用船運商品去英國,也基本沒有了可能,而這兩個法令毫無疑問也從側面大大刺激了英國造船業和航運業的發展,其影響絕對不可低估。
“真正物價飛漲的不是倫敦,也不是布里斯托爾或樸茨茅斯,而是弗吉尼亞和新英格蘭!”在這兩地都有投資的希爾船長用一種很復雜的語氣說道,“原本以為趕跑了壟斷棉花、煙葉和谷物貿易的荷蘭黑心商人后日子會好一點,但新來的倫敦商人更不是東西!他們將煙葉的收購價格打得很低,而賣過來得舊大陸商品又貴得離譜,真是太過分了!”
希爾船長說的這事麥金萊其實也有所耳聞,內戰期間英國議會為了防止殖民地向王黨靠攏,因此極力拉攏他們,不但給予很多便利,同時也對他們與外國商人勾勾搭搭的行為很是縱容,如此多番手段之下,終于換得了各殖民地支持議會政府。可如今內戰塵埃落定,查理一世也被砍了頭,議會政府似已無必要再慣著各海外殖民地,因此現在如希爾船長之流的殖民地居民頓時都傻逼了——好日子到頭了啊!
“真是不幸。”麥金萊同情地看了一眼希爾船長,感謝道:“好吧,我大概了解到一些情況了,感謝你的直率。在雅各布港好好休息兩天吧,雖然這座城市在我看來就是個狗屎,但總歸是個城市,你可以喝到美酒、吃到新鮮的食物,同時也可以花一點點錢就可以與可愛的拉脫維亞姑娘們共度一個美好的夜晚。享受這里吧,兩天后我們再出發。”
希爾船長點了點頭,然后茫然地看了一眼這座布局略顯凌亂的城市。雅各布港以種植煙草、砍伐優質木材(兩者均向東岸出口)為主,同時兼營奴隸貿易——他們經常將通過各種渠道弄到的剛果黑人奴隸以一個令人吃驚的低價出售給東岸人,這大力支援了東岸國內的基礎設施建設,同時也給他們自己賺得了大量金錢。
雅各布港如今大概有兩千余人,其中約有一千二百名庫爾蘭殖民者(主要是拉脫維亞人)、兩百名德意志雇傭軍,以及六百名黑人仆從。他們的經濟幾乎全部依附著東岸生存,比如他們大量從南非進口谷物和咸魚,從東岸本土進口武器、豆餅、農具、建筑材料、馬車、布匹、藥品等一切商品,而出口的大宗物資則主要是煙草、木材和奴隸,目前看來這個殖民地經營得還馬馬虎虎,完全能夠維持下去。
眾人在雅各布港休整了兩天,6月12日,以麥金萊的護衛艦打頭,四艘東岸笛型船與希爾船長的“云雀”號緊隨其后,順著強勁的本格拉寒流,向北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