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8 恐懼與勇氣

　　杰米布朗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14歲輟學開始混跡街頭，被街頭混混利用當過毒品快遞員賺外快，被asbo制裁過，等到了17歲，便開始打工獨立生活，拿著低廉的薪水，每日渾渾噩噩。

　　他和世界上99.999的人遇到的麻煩相同：缺錢。

　　像他這種人，有幾個損友一點兒也不奇怪。

　　偷盜也是家常便飯。

　　不過，在昨天盜竊奧德里奇的家時，他的角色是司機，入室盜竊另有他人，他負責在外接應。

　　他并不知道那里是奧德里奇的家，米爾沃爾的球迷也幾乎不知道奧德里奇具體住哪里，奧德里奇又不會對外公布這樣的信息，報紙上也不會把他家門牌號詳細地刊登，否則就要等著收律師信。

　　等盜竊得手來到安全地點，分贓時杰米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他們忙活了一整夜才把保險柜給撬開，奧德里奇的保險柜并不是嵌入墻壁內的，而是放在書房柜子里的，體積也不算大，直接被這伙人帶走。

　　當杰米打開那存放獎牌的盒子時，他的同伙以為是金牌，他則第一時間意識到他們偷竊的主人可能是誰。

　　因為每一塊獎牌上都刻有年份和賽事。

　　96年聯賽杯，96足總杯，97年英超冠軍獎牌，98年歐冠獎牌......

　　杰米當時內心就涌出了恐懼。

　　只要知道當年是哪支球隊獲得了這項榮譽，就知道這些獎牌屬于什么人。

　　米爾沃爾！

　　而從96年到上賽季，一直能獲得這么多獎牌的人。實際上范圍已經非常小了。

　　從95年開始。效力至今的米爾沃爾球員或主帥！

　　杰米在同伙要求瓜分獎牌再去變賣的情況下死死守護著這個盒子。現金，名貴首飾，手表，等等其他價值不菲的東西，他一樣不要，就要這個盒子。

　　也怪他的同伴不識貨，看過一塊獎牌發現不是純金的，便沒多大興趣了。若然識貨，肯藏上幾年再拿出來出售，這一盒子的獎牌，能讓他們拿到超過百萬英鎊的支票。

　　他的同伙見杰米不要現金和那些能直接套現的貴重物品，便隨了他的心意，分贓結束。

　　杰米內心的恐懼，源自他的家庭足球信仰，在他記憶中，從他爺爺開始，他們一家就是米爾沃爾的球迷。也許要更早，從祖父開始就是。

　　在他不到20年的人生中。他沒有任何一項可以驕傲的東西，沒有，外表，內涵，知識，技術，等等各方各面，他是自卑的，而且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別人光鮮亮麗，他卻像是下水道中的臭老鼠。

　　但他唯一的驕傲，敢挺起胸膛告訴所有人，大聲說出來的話就是：我是米爾沃爾的球迷！

　　假如是和朋友說，他還會無數次地說起，他的父親，他的爺爺，他的家人，全部都是米爾沃爾球迷。

　　諷刺的是，在他參加偷盜團伙之前，他幻想著用偷盜得來的收入購買下賽季米爾沃爾的季票，這樣，他就不用攢一個月的工資，再去看一場米爾沃爾的比賽，他的薪水，也只夠滿足他一個月只能看一場米爾沃爾的比賽。

　　恐懼便由此而來，他偷盜的對象，居然是他心目中的“英雄”。

　　等白天看了新聞，他才確定，原來，不是內德維德，索斯蓋特等人家中失竊，他能想到，卻不敢去想的一個人物，令他感到天旋地轉。

　　他居然偷了屬于奧德里奇的東西。

　　奧德里奇，在他心中，已經不是英雄那個層次的人物，而是神！

　　杰米無數次幻想過，他能夠像奧德里奇那樣大膽，果敢，瀟灑，張揚地去挑戰一切，征服一切，從七年前，12歲的他在生日那天，得到父親的生日禮物：兩張米爾沃爾的主場門票。就是那一天，他和父親一同在主場見證米爾沃爾在杯賽中淘汰了豪門阿森納，奧德里奇擊敗了格拉漢姆，還有奧德里奇新聞發布會上對格拉漢姆的抨擊，從那時起，奧德里奇在杰米心中就開始被“神化”！

　　“霍爾先生，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您，一直以來您在我心中就是我最崇拜的人，我一無所有，一無所有，我最大的幸福就是穿上米爾沃爾的球衣，走進獅子王球場在看臺上觀看我所摯愛的狂獅進行比賽，現在，我甚至不敢再將我是米爾沃爾的忠實球迷說出口，也許，監獄才是我該待的地方......”

　　杰米哭了，很傷心地哭了。

　　他心中唯一的信仰，唯一的驕傲，被自己所粉碎，仿佛瞬間，原本整個灰色的世界僅存的一絲亮光，也熄滅了。

　　可能就是這樣的情緒，令他親自前來，確保能將屬于奧德里奇的東西還給他，而不是用其他聰明的方式，他害怕，中途萬一再出現意外，他不敢想下去。

　　以奧德里奇的心態，此時他看杰米，其實和看伯特，厄爾差不了多少，都是孩子。

　　只是一個不幸以及缺乏正確引導還有舒適環境的孩子，這樣的孩子，世界上有很多，在奧德里奇過去數年堅持不懈從事慈善事業的過程中，他見過了太多類似的情形。

　　“你把它還給了我，證明在你心中，還有值得你去捍衛的東西，杰米，你在害怕嗎？”

　　奧德里奇輕聲問道。

　　泣不成聲的杰米狠狠地點頭，他的確在害怕，害怕面對這一切，整個事件就像是噩夢籠罩在他身上。

　　當他唯一在乎以及驕傲的東西被他自己踐踏玷污，他正在失去屬于他的人生意義。

　　別人高談闊論人生理想，偉大宏愿。那都與他無關。他這樣的小人物。渾噩度日中，沒有那么多的追求，因為他沒有能力去追求。

　　奧德里奇再次打開了盒子，將一塊嶄新的獎牌拿了出來，上面刻著20012002英格蘭聯賽杯的字樣，是米爾沃爾月初剛獲得的冠軍獎牌。

　　他把獎牌遞到了杰米面前，輕聲道：“也許你不相信，我是真的謝謝你。如果不是你，也許我就永遠失去了這些獎牌。你在害怕，這很好，很好，因為，沒有恐懼，就沒有勇氣，只有在恐懼面前，才能孕育出勇氣，我。還有我的球隊，懼怕過阿森納。利物浦，曼聯，巴塞羅那，皇家馬德里，尤文圖斯等等太多對手，但在恐懼他們時，我們選擇了爆發出勇氣去戰勝他們，這就是足球的魅力，這就是我愛這項運動的原因之一。這塊獎牌，送給你，是我的謝禮，也希望，它能給你帶來勇氣，改變自己，敢于夢想，敢于付諸行動，當你害怕時，看著它，握住它，然后告訴自己無懼一切困難，給予自己最強大的信念與勇氣，戰勝困難，你才19歲，你還有50年，60年，70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千萬別說你該待在監獄。”

　　淚流滿面的杰米低頭看著奧德里奇遞來的獎牌，皎潔月光下，那塊獎牌反射著微弱的亮光，淚眼朦朧中，那片亮光卻讓杰米感受到了一片耀眼刺目的光明。

　　他雙手揚起，顫抖著想去接下獎牌，卻又退縮回去，哽咽道：“霍爾先生，我不配擁有它。”

　　“沒有配不配，只有恐懼和勇氣，記得嗎？我剛剛說了，你現在是在害怕，你需要的就是勇氣，鼓起勇氣，拿住它。”

　　奧德里奇伸出的手依舊沒有收回。

　　杰米猶豫片刻，然后咬著牙齒雙手顫抖如獲珍寶般把獎牌捧在手心，然后輕輕握住，閉上眼用心感受，這一瞬間，像是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杰米似乎真的能夠察覺到，震顫的心靈變得平穩，一股無形的力量貫徹他的全身，讓他收起了淚水，情緒也穩定下來。

　　再睜開眼時，杰米扭頭朝奧德里奇望去，這一次，他的眼神終于沒有了驚慌與躲閃。

　　他看到在微笑的奧德里奇，臉上掛著淚痕的他說：“霍爾先生，謝謝，它好像真的有魔力。”

　　奧德里奇笑了笑，將一塊獎牌送給杰米，也許只是一時沖動，但真正打動他的，可能是杰米的淚水，如果他不是愛米爾沃爾到了極致，他不會有這樣的反應。

　　在這里待了很多年，奧德里奇感受最深的，就是球迷文化，英格蘭的鐵桿球迷，是真的將足球基因滲入了骨髓，衍生出了許許多多極致的情感。

　　像西漢姆聯隊的鐵桿球迷明知會被終身禁賽還是要扛旗入場擾亂比賽，只為宣示鐵錘幫的尊嚴，這在世界其他地方，百分之百會被人稱之為瘋子，神經病，可是在英格蘭，沒有人會覺得奇怪，極致的愛恨，就會衍生極致的瘋狂行為。

　　“杰米，擁有一個夢想，拿出勇氣去行動，萬一真的實現了呢？”

　　奧德里奇對他笑道。

　　杰米擦擦臉，眼神真誠地凝視奧德里奇，露出一抹微笑，他長得平凡，但笑顏卻挺好看，因為他有兩個酒窩。

　　“霍爾先生，我想成為你這樣的人。”

　　奧德里奇愣了愣，搖頭道：“不，你永遠不會成為我，就像以前媒體會說我會成為弗格森，會成為派斯利，會成為香克利，又或是查普曼，不，我就是我，你，也是你自己，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杰米連忙道：“不，我是說，我想成為一名足球教練，從我12歲開始，我就一直在幻想有一天能像你率領狂獅一樣，橫掃所有對手。”

　　奧德里奇挑挑眉，笑道：“那你應該去學習，夢想做什么，就為之努力。”

　　杰米低下頭，說：“我沒有錢。”

　　這就是現實，阻礙著人類夢想的現實。

　　學習當教練，不需要錢嗎？當然要，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再者，他獨立生活，要吃飯，要睡覺，要有衣服，要有一切生活所需的必需品。

　　奧德里奇現在心情不錯，況且以他的能量，幫人幫到底的代價可以忽略不計，一切，就看他心情如何。

　　“杰米，如果你真的下定決心去做，我可以提供給你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