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緣會

　　蚩尤沒有理會風母的消失，而是抬頭看著天空之中飛翔的一黑一白的一對鳥兒，道：“那是一對相思鷂吧，聽聞這種鳥兒只會現身在有情人面前。現在看來也不過是謠言而已，既然名不副實，那本座就不容許他們在眼前聒噪了！”

　　話音未落，蚩尤眼中一閃，兩道黑光激射而出，刺入天空，瞬間穿透那一對相思鷂。陸正驚呼制止，卻哪里還來得及。只見那一對相思鷂連悲鳴都不曾發出，即刻從半空墜落下去。地上的群妖高聲歡呼，個個爭相涌動，只等著這對相思鷂落地，便要爭搶奪食。不料那一對鳥兒才落下十丈，便倏忽化作一黑一白兩堆羽毛飄散在空中，其骨肉居然無端消失了。

　　蚩尤也敢幾分詫異，頗覺有不可解之處，略一沉思，便已覺悟，道：“荒未央，你使的好手段，連本座都差點被你瞞過，難怪這慕容冷蕓會中了你的法術！不過妖煉之后，本該忘盡前塵才對，她居然還記得相思鷂，倒是出乎本座意料之外了！”

　　原來風母是目睹相思鷂而化滅的，陸正曾聽荒未央講述她和象帝先之事，如今親眼目睹風母化去，心中也是不勝唏噓。只是荒未央是怎么辦到的呢？料想應該是脫天境才會有的手段吧，否則自己也不至于看不明白。

　　只聽荒未央冷笑一聲道：“意料之外嗎？這天地之間出乎前輩您意料之外的，應該還有很多！前輩您錯了，大大的錯了，您化生自天地初開，得混沌祖氣而生，便自認得天地之全。其實天地一開，大道運行，是永無盡頭的。這天地，永遠不可能變成你要的天地！”

　　蚩尤亦冷笑一聲道：“所以你們的道祖也好，佛祖也罷，就因此逃去天地之外了么？”

　　荒未央搖頭道：“不是逃。是離，是解脫！離生滅入自在，脫輪回享永恒。至于這一片天地，則不妨礙其生生化化。天地若不生化，何來如此之多的生靈，別說我們人，就連妖祖你也不會有，跟在你身后的這萬萬千千的妖物也不會有。”

　　蚩尤道：“既有生，又何必有滅？這樣的天地。不是很可惡嗎？”

　　“若不生滅，那天地之間只留你蚩尤一個，你就滿意了嗎？”

　　答這一句的不是荒未央，而是陸正。他在一旁聽得荒未央和蚩尤的爭辯，正是他在知命境和知天境之中的體悟，包含著如何看待萬物，如何看待天地等種種求證。他們的爭論，并不是為了自己。而是一種境界之爭！

　　在陸正看來蚩尤所論自然有其見地和透灑之處，但卻并非真正的解脫之路。倒像是脫天境之中在天地之外打開自成天地的境界。仔細一想。個個混沌之妖有自我生滅，不入輪回，不就是另一種自成天地嘛，只是區別就在他們還留在天地之間罷了，因此這才忍不住高聲叫了出來！

　　陸正驟然一開口，聲音既大。頓時引來所有人的目光，連荒未央和蚩尤都一起向他望過來。尤其是蚩尤，目光之中帶著一種莫名的神采，看得陸正心中發毛。陸正看著他的目光，心道我才不管你是不是蚩尤。只要我還是叫陸正，那你就是九哥！

　　想明白這一節，陸正當即無所畏懼地直視回去，道：“你是怕死嗎？怕天地之間再也沒有了你嗎？還是怕天地忘記了你？我聽說你是陰氣成形，那就是說如果沒有對象，你就無法擁有形軀；沒有其他的生靈，只怕你連塊石頭都成不了，你永遠也不會成為你，所以你才有那么大的怨恨，是不是？所以你從來關心的不是妖物得不得解脫，而是在乎你沒有自己的樣子！”

　　陸正說完這幾句話的時候，自己倒是一愣。他瞬間想起了渺渺，這幾句話豈不是也在說自己和渺渺嗎？若不是自己，作為千心狐的渺渺也無法擁有自己的面容，但可惜她所化的卻是心兒的面孔。這蚩尤也是一樣，他在無極大陣所見的他乃是玄黃的模樣，他也是沒有自己的模樣。這該是一種怎樣的滋味啊！陸正整顆心都揪住了，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蚩尤！

　　一片寂靜！

　　在陸正近乎咆哮一般地吼完這幾句話之后，天上地下，都是一片安靜，不管是妖物也好，還是修行人也罷，個個都沒有了聲音，注視著蚩尤。因為誰都看得出來，蚩尤的臉上出現了一種深沉的陰冷，帶給所有生靈一種恐怖的威壓之感。顯然是陸正的話戳中了他的痛處，讓他產生了極端的殺意！但是這股殺意又似被另一個念頭壓制住了，所以才顯得更為恐怖，像是無邊黑暗就要降臨大地一般。

　　啪！啪！啪！巴掌聲響起，荒未央連連拍手，打破了這可怕的寂靜。所有生靈都覺得元神一松，從那種壓抑的氛圍之中掙脫了出來。荒未央滿面堆笑，道：“說得好，說得好，陸正啊，想不到你小子對他居然有這么深的了解，看來不愧是一塊兒討過飯的，不然我怎么就說不出這樣揭老底的話來呢！”

　　陸正不理荒未央，雙眼直視蚩尤，叫了一聲：“九哥！”他的目光堅定無比，像是要直接刺入蚩尤的眼里去。

　　蚩尤跟他對視了一會兒，就在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冷，即將要爆發出來之際，他忽然移開了目光，沖著荒未央道：“化滅風母，荒未央你好手段！本座對你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剛才你說一來一去，是扯平了。你是覺得憑你現在的力量，能夠與本座抗衡了是嗎？”

　　荒未央轉頭掃來看去，更是伸出手指在開陽三妖、淵無咎，佛山眾僧那里點來點去，然后道：“不是做晚輩的不夠謙虛啊，就眼前的情況來看，妖祖您就算是想要拉開了跟我們打一架，只怕也占不了多大的便宜吧！”

　　蚩尤舉起自己的手看了看，道：“你說的沒錯，不過要不是有了這具肉身的束縛，本座只剩下一半的能為哼哼，荒未央，本座第一個就殺了你，也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荒未央身子一縮，做出害怕之狀，道：“哎，為什么要第一個殺了我，這種好事怎么不留給陸正那小子。我覺得您第一個該殺的應該是他才對，想想當初你們做乞丐的時候，他搶了您多少吃的。不過話說回來，蚩尤前輩，既然是這具肉身限制了您，那您為什么不直接掙脫這具肉身呢？如此一來，豈不是翻翻手就可以把我們滅了？還是說，直接滅了這具肉身，并不能回到您的混沌之身，而是會再繼續入輪回，我說的沒錯吧！”

　　荒未央說出這話，眾修行人心底都不由振奮了一下，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蚩尤可就好對付多了，只要將他殺死，他再入輪回就成了普通人，能不能覺醒就不一定了，不管將來如何，至少這一劫可是躲過去了啊！只是這事是真的嗎？別是荒未央這個不靠譜的家伙自己臆想猜測的話，要是那樣可就要被他坑苦了。

　　眾修行人心底正嘀咕，不料蚩尤卻坦然道：“荒未央，這莫非又是大夏龍圖讓你來試探本座的嗎？”

　　荒未央嘿嘿一笑，道：“我早就說了嘛，妖祖不愧是妖祖！”說到此，他臉色一變，道：“不過，這一回您可猜錯了。猜測到這個秘密的可不是我大夏師兄，而是另外一個人！”

　　蚩尤一皺眉：“哦？還有什么人，居然有這樣的見識？”

　　“一個你非常熟悉他，他也非常熟悉你的人！”荒未央說著，斜斜一指，道，“你看，他這不就來啦！”

　　蚩尤循著他的手指一看，只見遠方天際一道紅光急速劃天而來，瞬間來到近前落下，竟然是一朵紅蓮，紅蓮之中還站立著一個和尚，形容尚小，圓頭圓腦，淡淡細眉，機靈可愛。

　　陸正一見，先是失聲叫了出來：“明空，怎么是你？”

　　荒未央道：“哎哎哎，陸正你可別亂叫啊，這和尚現在叫三十二相！”

　　來的正是三十二相，所現的正是明空的面目。三十二相聽見陸正叫他，回頭沖他合十一笑，道：“陸正，好久不見，本大法師來遲了些，不過幸好戲還沒散！”陸正一聽他的聲音，絲毫不變，眼圈立即就紅了，嗓子里如被什么東西哽住，竟說不出話來。

　　這時，佛山之上的眾僧見三十二相到來，紛紛行禮參拜。只有嗔心和尚大驚失色，一邊跟著一起行禮，一邊滿心盤算該如何是好。三十二相正回禮之際，聽得蚩尤冷道：“散念削法，想不到你居然能這么快就恢復過來，還是當初你根本就沒有真的散念削法？”

　　三十二相呵呵一笑道：“唐小九，當初在青龍寺里我就告訴過你了，本大法師可比你要聰明多了。只是你的聰明是算計，我的聰明可是真的聰明。”

　　荒未央哈哈大笑道：“好好好，當初的老相識這會兒重新見面，卻要斗個你死我活，正是太殘忍了，真是讓我感到無比期待啊！到底是誰會幫誰，誰會殺誰，誰又會第一個死掉呢，我賭的是修為最低的陸正，有沒有人跟我一起下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