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佛山動

　　蚩尤看見霓晚的剎那，便知道自己中了荒未央的法術。但是不知為什么，他卻狠不下心來，直接沖破法術。當這個面容印入自己的眼中的剎那，心中被深藏已久的一絲情愫在心湖之中開來。他不再顧忌任何危險，任由霓晚走近，一直走到他的面前。

　　四目相對，恍如隔世。蚩尤臉上的面甲不知為何不見了，露出了唐小九的俊美而帶著邪氣的臉龐。這張臉居然是在笑，但是這一抹笑卻被約束在了嘴角，可見這抹笑的主人，是有多么強大的自制之力。但是不管這自制之力有多么強大，這一抹笑仍然像沖破地層的巖熔一樣，頑強地噴涌了出來，留下一點灼熱。

　　不知道過了多久，相對的彼此始終都沒有說話。終于，一個聲音打破了寂靜：“你已經死了，我現在看見的是幻象！”

　　蚩尤一驚，自己心里怎么還有另外一個聲音，似是自己，又好像不是自己。

　　霓晚微微一笑：“現在我眼前的，是小九嗎？”

　　那個聲音哽咽了，原本要說出的否定，被一把不知從哪兒出現的匕首割斷了喉嚨，怎么也發不出來。于是蚩尤聽間那個聲音說的是：“是的，我就是小九，一直都是！在你的眼睛里，在你的心里，也在我的心里！”

　　霓晚點點頭，道：“我很想你，你好久不來看我了！”

　　那個聲音道：“我知道，其實你說出來的話，就是我想對自己說的。我一直沒有對自己說，所以現在被你說出來了。”

　　霓晚道：“我想你抱我！像以前一樣！”

　　那個聲音道：“我真的很想抱你，像以前一樣。但是我現在不能，因為你已經不在了，我再也抱不到你了。與其在這個幻境之中抱你，還不如記住我曾經抱過你。然后我就把你放下來，繼續放回心里去。”

　　霓晚笑了：“你真的是小九，不是他！”

　　那個聲音道：“我是小九，但我也是他。有了他才有我，所以我不能背叛他。到現在為止，我可以背叛所有的人，包括陸正，但我不能背叛自己。我知道陸正會理解我的，他會允許我背叛他，因為他知道我是怎么成為我的。”

　　霓晚：“你就那么相信他？一點兒也沒有懷疑嗎？”

　　那個聲音道：“我很想懷疑他，但我發現他比我還要堅定。只是現在他還不知道怎么做是最好的。在他眼前的不是我，但也是我。他其實早就想好了，應該順從我，而不是順從他自己。只有幫助我解決了問題，他才能找到我！”

　　霓晚：“那他為什么現在還在跟你作對？”

　　那個聲音道：“這就是過程，不是他在跟我作對。而是我不停地讓他跟我作對。他知道該怎么做，但現在的情形，讓他沒有辦法照著他自己的意愿去做。”

　　霓晚：“他不是天地之主嗎？為什么還不能照著自己的意愿去做。”

　　那個聲音道：“正因為是天地之主，所以要容納整個天地，所有生靈的意愿，包括他自己的。”

　　霓晚點了點頭：“我現在知道，你心里有我了！我是你的脆弱。”

　　那個聲音停住不說話了。

　　霓晚又問：“那個女孩子很好嗎？能夠取代我嗎？”

　　那個聲音道：“她不能取代你，她是她，叫做紫煙。”

　　霓晚沉默了，面容平靜，卻好像沉在水中。

　　那個聲音道：“你想我永遠記住你？”

　　霓晚不說話，用力的點點頭，頓了一頓，又道：“我也想你忘記我，又怕你忘記了我！”

　　那個聲音道：“你來到我身邊的時候，是一場陰謀。但當我接受了你之后，卻發現我要感謝這場陰謀！”

　　霓晚：“你會忘記我嗎？”

　　那個聲音道：“我已經忘記你了！”

　　霓晚眼神一黯，露出無限的悲傷，好像是天邊的晚霞，泄盡了最后的余光。

　　但那個聲音又道：“你離開了，所以我忘記你了。但我又記得你，記得那么牢，想忘也忘不了！”

　　霓晚不解道：“你怎么做到忘記我，又記得我的？”

　　那個聲音忽然歡快地笑了一聲，從剛才到現在，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歡快地笑了一聲，他說道：“因為我發現，你已經成為了我的一部分。我曾經為你改變了許多，那些改變就是你，你已經融進了我。在你離開以后的每一天，我都是帶著你一起過的。”

　　霓晚眼中迸出了淚水，順著臉頰滑到下巴，然后落下。她哭著說道：“小九，來生再見！”

　　那個聲音道：“再來天地之間，就能遇見你，真好！天地之間，是一場相遇。”

　　眼前的霓晚消失不見，但那個聲音卻一直還在，雖然沒有化出形體，但是蚩尤卻一直都知道他在。聽了剛剛他和霓晚的對話，蚩尤一直沉默著，正當他堅定心念，準備運轉法力破開荒未央的幻境的時候，那個聲音忽然說話了。

　　那個聲音道：“你打算怎么辦？”

　　蚩尤以為他自言自語。不料那個聲音又說了一遍，還加上了稱呼：“你打算怎么辦，蚩尤？”

　　蚩尤一愣：“你是在問本座…”

　　那個聲音打斷了他：“不要本座本座，這座那座的，不管你是那個座，也都是我的座。我問你，你打算怎么辦？”

　　蚩尤想要發作，卻奇怪地沒有發作，而且還向他問道：“你問什么事情該怎么辦？怎么破了荒未央的法術嗎？”

　　那個聲音帶著一絲嘲諷，叫了起來：“當然不是，你是有多笨！我問的當然是你接下來該怎么辦，是繼續毀天滅地嗎？要殺了陸正嗎？”

　　蚩尤忽然覺得自己臉紅了，這可是他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感覺，面對對方指責自己笨，他非但不覺得惱火，反而有一絲詭異的羞愧。更有甚者，面對他的問題，他居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道：“本…我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個聲音嘆了口氣，道：“所以你始終是這樣，難怪別人說你不長進。輪回一轉，也是白轉了！”

　　蚩尤一皺眉，剛要發火，這回他是真火了。但他還沒發出來，那個聲音就搶在了他的前頭說道：“是不是總要這樣？當你覺得天地有問題，就要去毀天滅地！不管怎么樣，都是被變化牽著走。難怪你是陰氣成形，自己沒有樣子，只能看著別人變化自己。我這么問你吧，如果天地沒有問題呢，你想做點什么？”

　　蚩尤再次語塞，沉默了好久，終于問道：“你到底是誰？”

　　那個聲音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嗎？還是你根本不想承認我是你的一部分？”

　　蚩尤皺眉道：“本座為什么要承認一個小乞丐是我的一部分？”

　　那個聲音道：“因為我的確就是你的一部分，而且反過來說，你也不過是我的一部分而已。如果還要問什么理由，那我這么說吧，如果你不承認我是你的一部分，你就沒有辦法確認你自己是什么樣子。到了那個時候，你就又會變成一面鏡子，倒映萬物的樣子！…天地初開，萬物成形，而你卻沒有自己的樣子…”

　　沒來由地，一陣急怒竄起，蚩尤覺得自己心炸得粉碎，瞬間眼前一暗，再有知覺之際，卻是天風吹身，眼前是荒未央身影一閃，躲開了一道金色弧光，沖著自己呵呵直笑。

　　蚩尤頓時記起眼前一切，那道金色弧光正是自己發出的法術，破去荒未央的幻境。見到荒未央的笑容，他立即猜想剛才自己發生的一切已被荒未央知曉，當即冷然道：“荒未央，你竟敢戲弄本座！”意念才動，兩道金色弧光交織而出。

　　荒未央身形雙分，躲過金色弧光，隨即再合為一，道：“蚩尤前輩何必那么生氣，小小幻境，應手可破。你自己愿意在其中流連，可不是荒未央能夠做到的。再者，當中究竟經歷什么，只有您自己知道，不用擔心我泄密，所以不必殺人滅口！”

　　原來荒未央不知道幻境中發生的事，蚩尤心中稍安，但想到自己竟然陷入這小子的陷阱，總是氣憤難消。只聽荒未央又道：“再說了，前輩陷入幻境之中，如此大好機會，晚輩都沒有對前輩您下手。瞧在這一點上，您也不應該遷怒于我才對！”

　　沒有下手，那是因為就算下了手，也知道是無可奈何。而且很容易就觸動自己出幻境。與其如此，還不如任由自己沉浸幻境，好讓他們多爭取一點時間吧。啊，對了，佛山…蚩尤一念回轉，當即向下看去，正好看見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令他這萬妖之祖都不由心生驚嘆！

　　只見那一輪天鏡飛旋而動，繞著佛山飛行一圈，最后倏忽變大數十倍，然后猛地就像佛山之上撞去，一下子就嵌入了山巖之中。蚩尤在半空看得格外清晰，那變大之后的天鏡嵌入的位置正是佛山人形的頭顱部分，而且正好是在眉心正中！

　　天鏡嵌入佛山眉心之后，隨即整個鏡子發出了五彩神光，向外照射。就在這時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五彩神光照耀，整個佛山頓時生動了起來，這一位如山岳一般的擎天巨人居然立時活了過來，口開而目動，一聲悠然長嘆道：“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說完這一句，只見這山岳巨人，居然邁開了大步，昂首挺胸地向前行走了起來！如斯山石成形的巨人，舉頭投足，都帶起無匹威勢，卷動浩蕩罡風。但是偏偏落步之處卻是悄然無聲。只要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這山石巨人根本是足不沾地的，等于是凌空神行在大地之上。

　　佛山居然動了起來，像一個曠世巨人一樣，行走在了天地之間！

　　饒是鎮定如蚩尤，看著這巨人行走，也是有些愣住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1152(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