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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佛觀眾生皆顛倒

  修行御月訣本身便會形成一種如天心之月一般的氣質。當然月有千姿,太陰宗之中每個修行人所形成的氣質也是因人不同;即便是同樣的人,也會隨著心境的變化顯露完全不同之感。修行之途中真正的成就,并非只是一味固守自我而不隨物化,既在天地之間,自有能參與物化的部分,否則并非境界。而事實上,在達到真正的脫天境界之前,倘若任何人說出可以不隨物化,不從人動的話,都是自欺之談而已。

  如果說陸正之前對小魚的印象是一輪血紅的慘月的話,那這會兒在陸正的心中,小魚便是一輪初升的月牙兒了。眼前的小魚一改之前的潑辣和兇狠,掛著淚珠的美麗臉蛋顯得是這樣的楚楚可憐,輕輕顫動的睫毛帶著漾動人心的溫柔,令陸正感受到一種柔腸百轉的感覺,恍惚之間就想起了心兒。

  記得當初心兒得知自己要被帶回翠屏山之后,急匆匆地跑來見自己,那朦朧的淚眼跟眼前的小魚是一模一樣的,一樣的讓人百感交集,一樣的讓人不知所措…陸正一下子就明白了,無論眼前的少女曾經表現出多少的蠻不講理,都是跟現在外露的悲傷是來自同一個所在。

  “小魚,你別…”陸正剛想要勸小魚別哭了,但心中卻閃過一個念頭,既然想哭,干嘛不哭呢?于是就咽下了要說的話。

  小魚聽見有人在叫她,抬頭看了一眼,看清楚陸正,眼里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隨后便不再理陸正,只是癡癡地坐在那里,任由眼淚不斷地從眼睛里流出來。順著臉頰滴落在她擱在腿上的手背上,然后又從手背上濺起來,落在地上。

  陸正嘆了口氣,就這么靜靜地站在那里,想等小魚的心境慢慢地平復過來再說。同時他也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那個曾經在大雷音山上的三生石幻影中見到的身影。自己什么時候才能見到她呢?或者這一次離開佛山之后,若是確定了心兒復活之機,便先放下一切事情去人間找到她、見到她、告訴她,讓她知道自己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還活著…

  想著想著,陸正的元神之中也漸漸地充滿了母親紫嫣的身影,七情之念開始異常活躍起來,心頭有一種飽脹的感覺,讓他一顆心都變得沉甸甸的。甚至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陸正察覺到了這一絲的異樣,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所有對母親的思念、愧疚、渴望、在一瞬間都洶涌而起,伴隨著心兒的聲音、形容在元神之中出現,與之共鳴,內外諸象一起發生,一切的一切如排山倒海一樣的向陸正沖擊而來,心中那一絲反抗的警覺被直接吞沒。讓他毫無掙扎還擊的余地。

  “陸正!”

  一聲沉喝從心頭響起,陸正渾身一震。元神一下子從諸般糾纏之中掙脫了出來,隨即重新與周身萬物感通,一片火焰之紅入眼,正是小路兩旁的紅色楓葉。居然從那幻象之中逃了出來,陸正臉上閃過一絲茫然,隨即感覺渾身的力氣好像被一瞬間抽空了一樣。差點就沒站住,踉蹌幾步之后勉強才能站穩。

  剛才的幻象究竟是怎么回事?陸正一邊悄然運轉形神變化,以一身法力滋養不斷產生疲倦之感的身心,一邊也默察剛才那些幻象在元神之中留下的痕跡。剛才的幻象,好像是七情心劫重臨。但又有很大的不同。如果只是七情心劫的話,他早已脫劫而出,幻象來臨之際事先不會毫無所覺,更不會連一點兒抵抗之力都沒有。細細回味剛才的幻象洶涌而來的感覺,內中滲透著一股令他難以抵擋的力量。這股力量是那樣的強大,根本不容許他有一點兒的掙扎,或者說就算他全力掙扎,也沒有任何的意義,就好像一個落入大海之中的人一樣,不管如何的努力,都顯得太過渺小。

以陸正如今知命之境,又是天命之主,居然仍在這股力量面前不堪一擊,可想而知這股力量有多么的恐怖。陸正本能地想要去感應這股力量的來源,卻發現根本無跡可尋。他心中一動,莫非這股力量  是來自佛山,是自己要上佛山的一道考驗嗎?

  “你總算變得聰明一點了!盡管反應還是那么慢,不過好歹連蒙帶猜也算是說對了。這眼前的這條小路在佛門可是大大有名,叫做顛倒夢想。是每一個要上佛山的人必須經過的路,同時也是必須經歷的考驗!”正當陸正沉思之際,那個聲音又再度響了起來。

  這正是剛才自己陷入幻象之際,一聲沉喝叫了自己的名字,把自己喚醒的那個聲音。陸正對這個聲音實在是太過熟悉了,所以剛才從幻象之中掙脫的剎那,才會忽略那個聲音的存在。因為這個聲音不是別人,正是來自白衣人師父,否則怎么會那么清楚的知道他心里的念頭呢?但與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的是,這一次白衣人師父的聲音是從他身后傳來的,也就是說…

  “師父!”

  陸正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轉過身,躬身行禮。一道熟悉到了極點同時又陌生到了極點的背影映入了他的眼簾,卻讓他感覺更像是直接從他的元神化出。在這一剎那,陸正有一絲的恍惚,險些以為自己是在元神所化之幻境之中,但下一個念頭他便清晰地知道的確是白衣人師父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陸正心里一陣激動,師父他,終于決定要讓自己看見他的真實面目了!

  “陸正,我們終于真正見面了!若不是借助著顛倒夢想小徑,要想讓你看見我,只怕還得費些功夫,如此一來倒是省了力氣!”白衣人呵呵笑著道。

  眼前的白衣人師父仍舊是背對著陸正。他站得不遠不近,身形很正,挺拔自然,一身白衣在這楓紅之中顯出別樣的瀟灑。不僅如此,說話的時候,他同時還將右手別在后背。輕輕地敲打著。雖然沒有轉身,卻已讓陸正感到他一種別樣的輕松悠閑之感。

  陸正壓抑自己的激動,聽白衣人兩次提起顛倒夢想,便問道:“師父,這條小路的名字為什么叫做顛倒夢想?”

  白衣人道:“這條小路,是佛祖留給眾生的考驗。也是佛祖留下的機緣。在佛祖看來,眾生都在顛倒夢想之中,所言所行,無不顛倒,所思所求,如夢如想。在這條小路之上,可以說就是在天地之間每個生靈的一場生之中,也是一場夢之中!”

  陸正似有所悟,道:“所以逆行顛倒夢想能夠上佛山見佛祖。而順行顛倒夢想是下佛山入天地見眾生。難怪剛才的幻象如此厲害,弟子不僅無力抗拒,甚至連一點兒想要抗拒的念頭都生不出來。只要是已經入天地為眾生,又怎么可能抗拒自己這一場生呢?只是佛祖為什么將眾生的一場生視為顛倒夢想呢?”

  白衣人道:“因為在佛祖眼中,天地之間的眾生有三種顛倒。第一種顛倒是以無常為有常。天地之間一切皆在變化之中,無一物能脫離其外,世人卻妄求有常,希冀一切恒定不變。所以是顛倒。”

  陸正聽到此,立即就想起了在天巫山上所見的天巫一族。轉念又想那么修行人所追求的長生久視,不死解脫,又是不是也是妄求呢?也許天地之間根本就沒有那樣的恒定不變的永生境界。但陸正卻并沒有開口向白衣人求證這個問題。

  只聽白衣人又繼續道:“天地之間的眾生皆是因造化而生,因緣而成。因緣聚則顯其相,因緣散則失其相,地火水風四大假合以為身。眼耳鼻舌身意六識妄入以為心,諸感并緣而生。但是世人卻以此認為有一個自我存在,并竭力呵護,為此虛幻不實的自我奔波忙碌,妄自修求。這就是佛祖所稱的第二種顛倒。是以無我為有我。”

陸正不由想到,既無我,那所謂之長生,又是誰在長生呢?自己已經求證知命境界,眼中所見的確是萬物生生滅滅,不過是聚聚散散而已,所謂之我,起于諸感,成于自肯,落入他人眼中罷了。若真要追究,只怕還需求證那生滅之源,即造化之根本才行。想到此,陸正也沒有向師父開口求證此  白衣人也繼續自顧自說到:“這第三種顛倒,則是不證涅槃,所以不知無生之妙。”

  白衣人師父說到前面兩種顛倒之際,都極為詳盡,但說到這第三種顛倒,提及涅槃境界,卻只是提及了無生二字,此外便沒有其他的解釋了。陸正順口就問了出來:“師父,什么是無生之妙?”

  白衣人淡淡一笑:“怎么?你想要求證涅槃境界嗎?”

  陸正一愣,元神忽有渺茫之感,他雖不知道何為涅槃,何為無生,但不知為什么卻搖了搖頭道:“那弟子便不問了。師父說了顛倒,那夢想又是什么?”

  白衣人嘆息一聲道:“因不知顛倒,故有所求。有所求便有所夢,有所想。不知天地造化,故而有夢,欲代天地造化,故而有想。夢之想之,如幻如化,不真不實!剛才若不是我一聲喝,你也就跟她一樣了。此刻的她,正是在夢中、在想中回不來!”

  白衣人說著,同時不轉身,左手抬起向后一指,陸正順著師父所指望去,只見師父所指赫然便是小魚。此刻的她仍舊坐在那里,雙目緊閉,眼角仍舊不斷有眼淚流出綿綿不絕,已經打濕了她身上好大一塊,更在地上積起了一灘水漬。

  陸正方驚呼之際,耳邊又傳來白衣人道:“她現在就沉浸在顛倒夢想之中,如果眼淚流干之前,她還不能醒來的話,就會在顛倒夢想之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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