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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大道直行

  元猙去后,開陽施法帶著水繭之中的嬰兒以及兩個玉盒子一起先來到了竹山。此時的竹山滿山竹子因為申屠智的破壞,已經全部枯萎,原本的綠竹此時已經棵棵發黃,上面沒有一片竹葉,只剩下細銳的竹枝兀然,顯得分外蕭索。

  開陽踏上竹山之時,踩著一地的枯黃竹葉,將水繭掛在了一棵枯死的竹子上,那竹子發出難聽的吱呀聲音。開陽來到枯樹樁邊,將兩個玉盒子打開,取出其中元猙和綠漪的頭顱,并排放在了一起。

  開陽注視著兩個頭顱如此靜靜放在一起,不知是否錯覺,他忽然覺得元猙和和綠漪頭顱上的臉色都現出了一絲寬慰和平靜。緊接著,一陣怪風吹起不少枯黃的竹葉,盤旋圍繞在了枯樹樁周圍,仿佛竹山也因為他們的到來而有所感應。

  就在這陣風吹拂之下,只見元猙和綠漪的頭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腐朽下去,開陽眼中只見那風吹散了元猙和綠漪的容顏,露出了皚皚白骨,隨即白骨又漸漸變色,由白變黃,由黃變黑,迅速散落化成粉末,又被風吹散,飄落在竹山之上的每一處。

  開陽知道,這是因為他們的頭顱都在玉盒子之中保存偌久的緣故,一旦拿出來,反而加速了腐朽。開陽嘆了一口氣,神思之間露出惘然,他注視著已然空空的枯樹樁,默默念道:“我見天殺生,日月有升沉。我見地殺生,滄海換桑田。我見人殺生,天地皆翻覆!生之盡也死,死之盡也生,死去即歸去。元猙、綠漪,人間等待你們重歸的一刻。只是屆時你們彼此,已不再相識。雖然不再相識,但愿你們還能重逢,重逢之后。不必相認此生。只需好好珍重彼此!”

  言罷,開陽帶著水繭揚長而去。當他的身形到了竹山上空之際,隨后一揮衣袖,然后便化光疾馳而逝,轉眼便不見了。而隨著他那一揮衣袖。竹山上空忽然云朵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隨著云層漸漸積累,不多時,便下起了小雨,落在了竹山之上。

  那雨是這樣的細小、綿柔,淅淅瀝瀝,如人無聲的淚,隨風飄散在竹山的各個角落。過了好久好久,才慢慢的濕潤了竹山上的土地。這場小雨只在竹山之上下著,一直持續了三天,沒有旁及到竹山之外任何方寸之地。三天之后。竹山之上所有的綠竹都活了過來,竹葉也從每一根細枝上冒了出來,整個竹山重新恢復了一片竹影搖曳,綠色婆娑的景象,隨風吹過而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情人的低語呢喃、嫣然歡笑。

  開陽回到丹穴山之后,將一切都詳詳細細告訴了了赤先大長老。赤先大長老聽罷,接過水繭,看著里面的孩子,仿佛從那孩子的眉眼之中看見了一絲元猙的痕跡,他沉默了許久,將水繭遞還給開陽。然后起身向開陽仲裁跪拜,做出了一個請求。他請求開陽仲裁將赤焰豹一族驅逐出丹穴山。開陽吃了一驚,連忙將赤先扶起來,說道元猙之錯并不是赤焰豹一族的責任,既然元猙已死,此事就此作罷。修行人那邊,自有他會去解釋并妥善處理,讓赤先不必過于自責。如此規勸了良久,但赤先大長老執意不肯,開陽無奈之下,便只好答應了。

  赤先說完此事之后,絕口不提元猙之事,開陽心知他心情,也不再多問,從他剛才看這水繭之中的嬰兒那復雜的眼神,開陽就已經有所了解。他知道赤先是不會容許這孩子留在赤焰豹一族,那就只能依元猙的話將他送入道門之中。到此時,開陽才意識到,也許元猙早已猜準了赤先是絕對不會容下這孩子,所以才會對自己有這樣的請求。想到他竟然能夠猜到自己回去找他,而在臨死之前在隱名峰布下這樣的局面,其心機謀略不可謂不深,只是易于料人,難于自知,行差踏錯,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直到開陽將水繭抱走之后,赤先坐在屋子內,這才傷心得落下了眼淚,甚至忍不住嗚嗚哭了出來,口里還叫著元猙的名字。此時開陽離開赤先的屋子不遠,將一切都清晰的聽在耳中,心中一酸,快步走遠了。

  至于元猙提及為自己立一塊墓碑在自己父母曾經住過的山洞面前,開陽對赤先大長老說了,但赤先大長老當時卻沒有反應。就在開陽回到丹穴山的第三天晚上,開陽見赤先大長老還沒有吩咐赤焰豹妖們去做這件事,便打算要自己親自動手。但等他來到元猙父母曾經所居住的山洞面前時,卻見一個高大而傴僂的身影站早自己一步一景站在那里,身邊還有一塊未經雕琢的大圓石頭,幾乎跟他個頭一樣高。

  開陽看得清楚,這個身影真是赤先大長老,他心里立時洞然了一切,于是止住了腳步沒有繼續上前。赤先大長老也感應到了身后來人,微微一回頭,也沒有打招呼,又繼續轉過身去。隨后伸手在那塊大圓石頭上輕輕一拍。隨著咔擦一聲,整塊圓石頭碎裂開來,各有一部分石頭向前后左右倒下,剩余在赤先大長老手下的那石頭正好形成了一塊石碑。

  赤先大長老隨即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鮮血在石碑上寫下了‘赤元猙’三個大字。月光之下,鮮血流淌,顯得這三個字十分驚心駭目。然后赤先大長老又將石碑提到正對著山洞的中央,向下一用力,將這塊石碑的小半插入土里。之后赤先右手一揚起,深吸一口氣,右手在半空微微一抖,隨即向石碑上一斬,將石碑劈下一個斜角來。

  這一下劈得極狠,那石碑受力之下,碑身沒事,掉落的一個角卻在落地的剎那變成了粉末。但這個斜角卻劈得極偏,恰好在‘赤元猙’三個字邊上劈落,沒有傷到分毫名字。接著,赤先大長老又蹲下身在墓碑的背面寫上了‘赤綠漪’三個字,然后在石碑前坐了下來。開陽沒有再繼續看下去,而赤先大長老就在這墓碑邊上坐了一夜。一直到天明。天明之后,赤先大長老便帶著赤焰豹一族所有的族民離開了丹穴山。

  赤焰豹一族也沒有對誰告別,開陽沒有來送他們,因為他抱著水繭去了道海三山。去見到了滌玄覽。將發生在隱名峰之事坦誠相告,并將元猙想要將水繭之中嬰兒托付給道門之事說了。滌玄覽聽了也是喟然嘆息不已。有感于綠漪的舍身護子,便答應了下來。滌玄覽看著水繭之中的嬰兒,卻說道這孩子要從這水繭之中出來,只怕短則需要二十年。長則要三十年。開陽笑著回答,當然不會讓滌玄覽幫忙養孩子,一切自有他來處理,只是不知道到時候孩子出世,滌玄覽會將孩子送入道門哪個宗門。

  赤靈的故事說到這里已經差不多結束,事實上他和陸正的對話其實不多,有許多事是直接用神識感應之法告訴陸正的。這樣便省卻了許多的時間。陸正第一次接觸這種奇妙的感應,許多事在念頭這種層層展開,不斷回溯,仿佛在心念之中不斷打開一個又一個的場景。仿佛身臨其境,整個身心隨著赤靈所展示的一切而深受震動。

  等到故事說完,陸正忍不住先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想不到元猙和綠漪的故事竟是這樣的離奇,這樣的不可思議。而元猙性情之偏邪極端,雖然讓他感覺十分不認同,但是亦不能不為他的所作所為感到有一種悲憤和壯麗,至于綠漪之至情至性,于柔弱之中顯出剛強,更是讓他心折不已。而赤先大長老之堅忍偉岸,更是讓他對這位長者更添敬重。

  至此,赤靈和陸正都不由沉默了下來,此時結界之中唯有他們對座,其他的赤焰豹族民早已入眠而去。寂靜之中,陸正看著赤靈,他的哥哥竟然害死了自己的父母,自己聽了是這樣的驚悚,在他心中又是怎樣的一份苦痛呢?想到此,不禁心中頓生種種同情之感。

  至于那水繭之中的孩子,他自然知道后來是被送入了天宗,就是六辯。只是想不到六辯背后竟然還有滌玄覽的影子,那這樣一來六辯的修行似乎有高人指點,也就不足為奇了。只是一個妖物雖然可以在神通修為上得到指點,但是他一輩子不入修行劫,就算在道門天宗之內,又有什么益處呢?還是說六辯乃是半人半妖之身,與純粹的妖物有所不同,能夠入修行劫,得以長生?

  想到六辯,陸正便又想到三鮮,同樣也是半人半妖的三鮮是山神和靈虛所生,從赤靈的年紀推算,山神和靈虛之事就發生在元猙之事后沒多久,看來這天宗真是與妖物結下了不解之緣啊!

  至此,陸正才知那操縱邪靈鬼物的申屠雄肯定是出自申屠世家了,只是在此卻有一個疑惑,于是陸正向赤靈問道:“赤靈大哥,既然元猙已經在暗中調查清楚申屠世家的人口,一一滅殺殆盡,那這個申屠雄又是怎么回事?”

  赤靈道:“老弟你有所不知,申屠世家深諳退身保命之道,若不是在我大哥這件事上一步踏錯,萬萬不至于淪落滅門之地。但就連大哥也想不到的事,他雖然滅了申屠氏滿門,可是這個申屠雄卻是申屠智在許多年前就留在人間的一點血脈,就連申屠世家的人都不知道,為的就是預防這種滅門慘禍發生,讓申屠家能夠留存僅存的一點香火。”

  陸正忍不住道:“這申屠智居然還留有這一手,他怎么會料到申屠氏會遭到滅門之禍呢?莫非是暗地里多行不義,所以才有這樣的擔心!”

  赤靈道:“這個就不清楚了,所以只怕是連綠漪嫂子都不知道她還有一個從未蒙面的弟弟。不過這個申屠雄卻不比申屠智那么有城府,自從我們赤焰豹一族搬到祖地許多年之后,有一天突然他就來到了結界外面,叫囂要為申屠世家報仇,滅了我們赤焰豹一族。但他的修為其實不高,沒幾下就被大長老制服,細問之下,才知道他是申屠智的兒子,得知了是我元猙大哥滅了申屠氏滿門,所以特地來報仇的。大長老問他是如何得知赤焰豹一族的祖地的,申屠雄卻說是開陽仲裁告知他的,他來此地之前,已經去過了丹穴山!”

  陸正愕然道:“丹穴山?那開陽仲裁明知他是申屠家的人,來找你們報仇,為什么還要把你們赤焰豹一族所在之地告訴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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