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長生者

　　一個人留存在世間的只是一個念頭，那是一種怎樣的情形，這人又是有著怎樣的癡絕之心。而非生非死，亦生亦死之境遇，這個問題他恰恰是問過苦行僧的，修行界之中的非生類，就是如鬼一般，而象帝先似乎更為特殊，只是一個流浪生死之間幻覺！那讓究竟是他自己的幻覺呢，還是眾人的幻覺！

　　陸正聽罷，想起那座漂浮虛空的大山，大山背后那一輪飽滿的月亮，久久不語。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在他的心頭回蕩，讓他不能平靜。良久，他低聲問出了一個問題：“荒未央，慕容前輩她為什么要坐化？”

　　荒未央：“你怎么每件事都來問我，難道你自己不會想嗎？一個有著絕高修為之人，為什么還會做出這樣的行為？如果你不能想象她為什么會選擇去死，你難道不會想一想，你在什么時候回想要去死！人與人，并無太大的分別，神通也好，境界也好，代表的是一種修證，是修行人能做到的事。但是人，總有做不到的事！”

　　陸正看著荒未央，道：“你好像對象前輩和慕容前輩有一種特別的敬意，我看你說到誰都是滿不在乎的，但是說到他們卻不同，尤其是我第一次看見你也會沉默、也會苦笑，這是什么緣故？”

　　按照以前，如果陸正說出這樣的話，荒未央肯定會在第一時間白他一眼，但此刻荒未央卻只是嘆息了一聲道：“你這個笨蛋，我剛剛才說了人與人，沒有什么太多的分別，我也是人。”

　　舉個例子來說吧，就好比你，已經度過了幻劫，達到知身大成，洗練形全，但你就真的不會在被幻覺所迷嗎？”

　　陸正頓時響起千心狐渺渺，臉上微微一紅。荒未央看在眼里，笑了一聲，道：“我有堅定不移之心，不代表我是個頑固之人。修行人的劫數從來不會停下，已經獲得的成就，隨時可能失去，再得到真正的解脫之前，所有的一切該發生還是會發生的。好好面對你修行中的劫數吧！你以為你所經歷的是幻覺、是劫數，我卻認為那就是我，不可隨意漠視誤解！”

　　陸正搖搖頭：“這幾句話我聽不懂！你說的最終解脫是長生嗎？慕容前輩是因為沒有辦法長生，與象帝先前輩在一起，所以才選擇坐化嗎？我是覺得，人人都是向死而生，為什么她不好好珍惜還有的時光，大可以等到最后才坐化啊？”

　　荒未央道：“過了知心境，到知心大成你就會明白，何為有心即有行、我行即我心。而且說出這樣的話，說明你還是不懂女孩子啊，你似乎對慕容前輩有意見，覺得她有問題對嗎？”

　　陸正道：“倒不是有什么意見，而是當經歷失去太多，就會想卓牢把握可以把握的時光而不愿意輕易浪費。為什么愛上一個人，陪不了他就要去死呢？我覺得慕容前輩這樣做，并不是愛象帝先前輩，而是愛她自己！”

　　荒未央聽罷卻笑了，而且笑得極為大聲，甚至笑彎了腰，笑得陸正從莫名其妙到有些生氣：“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我說錯什么了，你倒是說啊！”

　　荒未央捂著肚子，指著陸正笑得岔氣，道：“你…你有一天，有一天你就明白了，什么是男女之愛。”

　　陸正白他一眼，不置可否。荒未央道：“你是覺得慕容前輩這樣做十分自私對嗎？”

　　陸正：“難道不是嗎？”

　　荒未央道：“我來問你，你喜歡一個人，是不是同時也希望被對方喜歡呢？這有什么錯？我倒是認為象帝先做得不夠，愛一個人，居然連她心里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不能察覺對方的悲傷，這可談不上愛一個人。可惜了，我沒有早生許多年，要不然可以好好教教象帝先怎么去喜歡一個人，他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

　　陸正想了想，荒未央的話也有幾分道理，既然喜歡一個人，自然是需要去照顧到方方面面。他又問道：“慕容前輩因不得長生而坐化，她說象帝先前輩可以長生，但是象帝先前輩卻跟她一起死了…修行人求長生不死，荒未央，世上真的有人可以長生不死嗎？”

　　荒未央臉上恢復正經之色，道：“你真的要問這個問題？”

　　陸正：“當然，你的神情那么嚴肅干嘛。這個問題又是不可以問的嗎？”

　　荒未央道：“你欲向我問長生之道嗎？如果是這樣，你得向我老老實實的跪拜磕頭才行！”

　　陸正連忙擺手道：“我可不愿意，我就問你，到現在為止，修行界是不是有人長生不死！”

　　荒未央直哦了當的答道：”修行界沒有你想的長生不死！”

　　陸正聽出話中蹊蹺，知道荒未央最愛語帶雙關，當即道：“那有不是我所想的長生不死嗎？”

　　荒未央卻沒有回答他，而是道：“天長而地久，脫離了天地，并非長生，而是無生，既然連生都沒有，又何來的死。

　　“無生？那不是連自我都沒有了？”陸正撓撓頭，“那還修行來做什么？”

　　荒未央嘻嘻一笑：“若不是你現在還沒有入道之心，可以隨便與你聊聊，否則的話，要是我輕易和其他修行人談論這些，老頭子非得打我屁股不可。說實話，我對你倒是有些好奇了，你說你入了修行界，卻是個無道心，還真是個異數。”

　　陸正聽聞沒有入道之心，心中大以為然，自己可不是沒有入道之心嘛，一心只想著修成神通去殺一個妖物，什么長生不長生，他既沒有什么貪戀，也自然沒有追求之心。不要說這虛無縹緲的長生之道，就算是眼前所可見的神通法術，他也沒有覺得讓他特別的動心去追求，去刻苦修煉。倒是靈虛和山鬼，象帝先和慕容冷蕓的故事，倒是讓他不斷去思索和想象，到底什么是真心，什么是愛一個人。

　　只聽荒未央繼續道：“我道門追求長生不死之道，佛門追求的便是無生無死之道。不管是長生還是無生，首先就得明白何為生，要明白這一點，就得明白生出你的父母是誰？”

　　陸正咯噔一下，道：“我是個孤兒，從來不知道父母是誰！”說著，他下意識想到了自己懷中的玉佩。

　　荒未央伸出一只手指指天，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手指指地，道：“天地之間，哪個不是孤兒？你所說的父母只是委我以形，而天地才是人真正的父母，因為生你的父母的父母的父母，就是這賊老天！但是這一對父母，卻是從來沒有管過你，是嗎？”

　　陸正聽得驚奇，下意識的點點頭。卻招來荒未央大喝一聲：“錯！”驟然一喝，把陸正嚇了一跳。

　　荒未央道：“天生萬物，地養萬物，天地不僅生出了你，還生出萬物來養育你，這還不是天地對你的深情嗎？”

　　陸正厭惡荒未央這一驚一乍，忍不住抬扛道：“那天地既然讓我生，又為什么讓我死呢？”

　　荒未央哈哈大笑道：“所以說你才不明白何為生嘛，別看你已經知身大成，但你根本不知道此身何用。說出這句話，不僅顯得你愚蠢無知，更是污蔑了天地。你知不知道，天地既讓你生出來，就根本沒打算讓你死，所謂的死，都是人自找的！”

　　陸正：“自找的？”

　　兩人說話時正處還元樹下，荒未央突然向外跑去，陸正不明所以，緊隨其后。荒未央對著洞外的天地，道：“既不知生，焉能長生。既不知生，焉能不死。”他說出這兩句話，一陣清風拂動他的發絲，荒未央身形一幻，離地飄起，在虛空之中揮灑形神，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這時，葉小秋從一旁走來道：“你又開始發瘋了！”

　　荒未央立身虛空，指著葉小秋對陸正道：“看，長生不死的來了！”

　　陸正吃了一驚，想不到這葉小秋已經修成了長生不死的境界嗎？葉小秋聽了，不悅道：“你胡說八道什么？還不快下來，小心摔死你！”

　　荒未央嘻嘻一笑，不僅沒有下來，反而沖著葉小秋一招手，道：“長生的，你上來吧！”葉小秋哪里會去理睬他，轉身就走了。

　　荒未央也不氣惱，對陸正道：“天地之間，自有長生不死者，有太多長生者了！”

　　陸正看著葉小秋的背影，嘗試道：“你的意思是，長生的是妖物！”他將妖物二字說的極為含混，怕葉小秋聽見不悅。

　　荒未央從虛空中落下，卻沒有落到地上，而是踩著一株小草的草尖上，小草被他踩的彎了一彎，隨即彈起，將荒未央身形晃動了一下。一片草葉能有多大的彈力，竟然將荒未央整個人搖晃了一下，那荒未央此時到底有多么輕。

　　荒未央道：“看見了嗎？長生者！”

　　陸正忍不住譏諷道：“怎么，長得帥就可以長生嗎？”

　　荒未央罵道：“笨蛋，我說的是我腳下那位，不是說我！”

　　腳下的那位，陸正一愣，荒未央說的是竟然是這株小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