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見乎事先
荒未央這樣的修為，早已度過知身境，形神淬煉，內元穩固，怎么可能輕易出現腦門一暈呢？即便是陸正現在不過是知身境，如果突然出現哪兒肚子疼，眼睛花，也會知道是因為吃了什么東西，或者是受到外邪之風侵襲的緣故。
陸正笑著道：“上次我就說過了，是你對和尚說了太多不敬的話，你看佛祖來敲你腦袋了吧！”
不知怎么，荒未央這次的氣焰卻下去了，小聲嘀咕了句什么，岔開話道：“烤魚也吃了，廢話也說得差不多了，我也該走了！”說著，荒未央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陸正有些意外：“現在就走？現在可是半夜，咱們不能等天亮再走嗎？你還沒救山神呢？”
荒未央道：“啊，陸正，剛才忘了告訴你了，是我們走，不是你和我們一起走。”
陸正幾乎被他繞暈了，但心里已經感到不妙，每一次荒未央都會干出點棄他不顧的事情來，上一次在石室之內見他暈倒了沒管，這一次眼睜睜看著自己被習有孚抓著也沒管，現在又是你們我們的繞了一大圈，就聽出一個意思，那就是自己要被撇下了，當即上前一步道：“你想跟你那頭牛一起走了？這可不行，你可不許甩下我和山神，這鬼地方我可出不去。”
荒未央嘻嘻笑著，道：“我可不只是跟我這頭牛走，我說的我們還有他。”說著，伸手往一邊地上一指。
陸正看見他的手指，不用看也知道那兒躺著的是山神，但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登時戒心大起，側身一步擋在山神前面，沉聲道：“荒未央，你想干什么！”
其實以他的修為，這么擋在山神面前，怎么可能擋住荒未央，只不過他心中自然之情至，不知覺便做出這樣的舉動。
荒未央笑道：“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你想干什么。剛才不是你求著我救他的嗎？還拿烤魚來威脅我，我只好聽你的吩咐好好救他，帶他回道海三山！”
陸正一急：“我的意思是讓你給他治傷，可沒讓你帶走他啊。現在道門的人都在追殺他，你是道門的未央天，你帶他去道海三山是想做什么？”
荒未央搖頭嘆息道：“跟呆子講話就是費勁，還問我這么蠢的問題！都說了答應你要救他，你說我帶他去做什么？哦，我明白了，你是不相信我要救他，是嗎？”
陸正點了點頭道：“你要救他，現在就可以啊，干嘛非得帶他去道海三山！”
荒未央道：“這是因為一個呆子想的救人的想法和一個智者想的救人的想法是不一樣的。那個呆子想的呢，只是怎么治好躺在地上的這位兄臺的傷而已，但是那個聰明絕頂、英俊無雙的智者想的，除了治傷之外，最重要的還要將他脫離這種被道門高手追殺的死厄之局！如果只是治好他的傷，一出去就被人群毆致死，這是智者不愿意做也不會去做的事。呆子，智者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陸正一愣，自己怎么沒想到這一層，原來荒未央想得竟然是如此深遠。現在道門中人追殺山神，一則是因為山神大鬧天宗四相境，二則是因為山神挾持了自己這名天宗記名弟子。那些道門高人或者為了抓他，或者為了救出自己，更或者是因為心中存了想要搶奪山神身上的寶物的念頭，總之不外這幾個緣由。
而若是山神和自己分開，尤其是被荒未央帶走，即便撞上了道門中人，他們也沒有出手的理由。那些心存不軌的高人更是不會再出手，任憑他們修為再高，難道還敢在未央天手里奪人嗎？那問題的關鍵就在于荒未央是不是可靠。
平心而論，陸正當然是相信荒未央的，他和荒未央雖然算不得有如何的深交，若論交情也是只能算烤魚之交。而且荒未央行事乖張，放蕩不羈，臉上更是沒寫著誠實可靠四個字，但是陸正卻是覺得這個人是值得信賴的。這個沒有什么理由，也沒什么道理，但陸正心里就是這么覺得的。
但是陸正心中所擔憂的是，荒未央是可以信任的，但是未央天就未必了。如果他只是荒未央，那陸正今天絕不會站在山神前面攔著他，但他除了是荒未央之外，還是道門的未央天。既然是未央天，就會有屬于道門的責任，雖然他是個不靠譜的未央天，但就算其他都不說，他還是滌玄天的徒弟，滌玄天的話他總不能不聽吧！如果滌玄天對山神的態度是，把山神交給天宗來處置呢？
原本陸正覺得掌門淵無咎應該是不會對山神怎么樣的，他一定會理解山鬼和靈虛師叔的。但是一路上來，那么多道門高人都說了是得到了天宗宗主令，才會對山神出手。一開始，陸正心里十分氣憤淵無咎，但是到后來也慢慢的理解了他。淵無咎畢竟是身為一宗掌門，對毀了四相境、挾持自己出逃的山神，必須要做出一定的舉措。這是他身為天宗掌門守護宗門之責所在，是他必須要對天宗歷代宗主的一個交代。
至于那些心懷叵測的高人做了什么，卻不是他能夠掌控的了的，也不是他的責任。陸正現在漸漸發現，這天地之間的彼此爭斗，全然不是盡如自己幼年想象的那樣是好人和壞人的爭斗，而是在每個人都要做的事情之間，有了難以避免的沖突和矛盾。不僅人與人之間如此，也許人與妖之間也是如此！就如靈虛師叔和山鬼。
所以如果到時候就算滌玄天想要回護山神，那淵無咎也勢必要去滌玄天那里為天宗套一個說法，到時候滌玄天又該怎么做呢？
荒未央見陸正目光閃爍不定，有些不耐煩道：“呆子，你想好了沒有！”
陸正回頭看了一眼山神，道：“你說的我明白了，但是我得問清楚了，你帶他走是要帶回道海三山嗎？滌玄天會怎么對待他？”
荒未央道：“就知道你會問這個，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這次是就是老頭子叫我出來辦點事的，你以為他叫我來辦什么事！”
陸正：“你的意思是滌玄天要救山神？這我就不明白了，他身為道門的忘情天，怎么會不站在道門這邊，反而去幫助一個外人。而且如果他要維護山神，那道門其他宗主又會怎么對待滌玄天！”
荒未央伸出手捋了捋頭發，道：“哎，呆子就是呆子！你又不是忘情天，瞎操這份心做什么？誰告訴你道門的忘情天就一定要站在道門這邊的？你不覺得你這話是說反了嗎，不是忘情天要站在道門這邊，而是道門要站在忘情天這邊，明白嗎？”
陸正心里一震，荒未央這樣的想法，可不見得其他道門高人會心服口服。但此時當然不會去跟荒未央爭辯道理去。有了荒未央這句話，倒是可以想見滌玄天的一些態度，雖然還不知道他為什么這樣做，但應該有他的理由，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看荒未央這個樣子，似乎是不打算繼續向自己說明白的。
“你這呆子，干嘛還攔著，不是跟你說清楚了嗎？”荒未央喊道。
本來身為道門未央天荒未央既然已經表達了這樣的態度，一般人都會覺得滿意了，但陸正還真如荒未央叫他呆子一樣，有幾分呆氣，仍舊站在那里一聲不吭，看樣子非得讓荒未央說出個滌玄天這樣做的所以然來。
對峙了好一會，陸正沒有半點妥協的意思，荒未央氣得跳腳卻始終沒有用神通來對付陸正，最后服軟道：“好好好，我拗不過你這呆子，但這事我不能告訴你太多，你要是再逼我，那我就真的只好拍拍屁股走人了！”
陸正冷靜地道：“你先說來我聽聽。”他仍是一絲不肯放松。
荒未央道：“這事老頭子也沒跟我說過，但是根據我對老頭子的了解，也猜得出來一些。其實說起來老頭子也不只是救山神，他這樣做也算是救了道門一脈。據我所知山神背后有了不得的人物，連老頭子也有些忌諱。若是惹怒了他，只怕道門將面臨一場浩劫。老頭子行事一向講究止禍于方萌、著手于微渺，以求防患于未然，在人的耳光還沒扇過來之前就躲開。我只能說到這兒了，你滿意了沒有？”
陸正心中一動，脫口而出道：“滌玄天忌諱的，莫非是山神的大哥開陽，還有他的二哥鄧木公？”
“咦，你怎么知道？”荒未央臉色一變，隨即道：“哦，是靈虛…好啦，話不必說得太透，你現在放心了吧，老頭子是不會虧待你爹的！”
陸正道：“什么我爹？”隨即反應過來荒未央是說山神，認真道：“他不是我爹，三鮮才是他的孩子，你分明知道的。”
荒未央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他兒子，倒是比兒子還孝順。”
陸正不去理他的瘋話，讓開一邊，這樣一來，表示同意了讓荒未央帶山神回道海三山。荒未央伸手沖著山神一指，山神平地飄起，飛到荒未央的牛背上落下，然后荒未央縱身一跳跳上了牛背，隨即騰空而去。
陸正忙喊道：“喂，荒未央，你不是說是來帶我回天宗的嗎？我在這山谷可出不去啊！”
荒未央在半空奸笑幾聲道：“嘿嘿，我的牛背上只能坐兩個人，已經馱了山神，就沒法再帶你啦！哎呀，我看你這么著急山神，所以急你所急，先去辦了山神的事。至于你呢，我就不照顧啦！”
陸正氣道：“那我可出不去，你好歹通知一下淵無咎我在哪兒啊！”他心里已經不對荒未央抱什么期望了。
荒未央道：“這個看我的心情吧，不過看在剛才吃了你的烤魚份上，我就大發善心告訴你一句吧，你以為自己出去并不代表你真的出不去！御物之道，可不是只能讓東西飛起來！哈哈，呆子！”聲音越來越遠，終于隨著他的身形一起消失在了無邊夜色之中。
陸正一屁股坐在地上，咬牙道：“下次給這家伙烤魚，一定要準備一瓶子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