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舍得
“搬廠！”
林復晟緊緊盯著方石的嘴，結果，方石是真正的惜字如金，就這么擲地有聲的扔出了兩個字，林復晟等了半天，方石竟再沒下文了！
房間里安靜了下來，角落里的小風扇發出嗚嗚的聲響，帶來一股燥熱的氣流，這時候，林復晟才意識到這個小小的房間里竟然沒有空調，自己已經熱得滿頭大汗，可是方石卻神色如常，看他那愜意的樣子，哪里有一點炎夏的感覺。
“方...師傅？就，就這？”
“就這，怎么？有問題？”
“沒...呃...可是，搬廠？搬廠可不是一件小事，而且，搬去哪里也是個問題...”
“搬廠自然不是小事，沒事誰喜歡搬廠啊？別說搬廠了，就算是搬家我也一樣厭煩的緊，但是現在的問題是你要繼續這樣下去，直到無法挽回，還是要嘗試改變一下你的氣運，這到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不是么？”
方石微笑的看著林復晟，林復晟下意識的抬手抹著額頭的汗水，房間里真的很熱！
方石站起來，到廚房門口的小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鎮的礦泉水，遞給熱得臉色有些潮紅的林復晟，方石真擔心這家伙會不會中暑了，話說，自己這里有這么熱么？自己咋感覺不到呢？
“謝謝。”林復晟接過冰涼的礦泉水，毫無形象的將水瓶先放在額頭上感覺了一下那清涼的感覺之后，才擰開蓋子咕嘟嘟的大口喝了幾口，頓時一股涼意順著喉管一直灌到了腳底，爽！
方石靜靜的看著林復晟的動作。重重的呼了口濁氣的林復晟有些不好意思了，剛才的樣子還真是有些失態了，不過在方石面前林復晟本來也沒有什么形象可言，丟人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了，甚至林復晟總覺得自己在方石面前像是被完全看穿了一樣，因此，林復晟只是稍微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隨即就將這種尷尬拋在了一邊。
“方師傅說得沒錯，搬廠不是一件小事，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還要考慮訂單和客戶。這些比錢更重要...”
“這個我不懂。我不會做生意，我只是從一個風水的角度給你這個建議，如果你覺得可行，那么就做。覺得不可行，你可以不予理會。”
方石說完，端起自己面前的大茶杯，打開蓋子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滿足的呼了口氣。
林復晟眨了眨眼睛：“方師傅誤會了，我沒有不愿意的意思，只是...只是覺得有些突然，一時半會還轉不過彎來，那個...我能不能問一下。為什么要搬廠呢？”
“咦？這不是很明顯么，我說過那塊地的風水不適合建廠吧？”
“是啊，可是...”
“既然不適合，自然就應該搬廠了，這不是最簡單的邏輯么。”
“呃...可...”林復晟張口結舌。方石的邏輯似是而非，但是林復晟偏偏無話可說，如果之前他還有些說辭爭辯一下，現在已經發生的事實都已經告訴他，他那些沒有拿出來的理由，其實已經被宋理先的遭遇給徹底推倒了。
這么一想，方石的建議還真的是很合理的，而且簡單明了。
林復晟想了想，眼前有浮現出許多人的樣貌，有那些自殺的工人家屬哭泣的臉龐，也有自己妻子那怨毒的眼神，夠了，真的夠了！
林復晟一咬牙道：“好，就搬廠！”
方石點了點頭：“俗話說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如果你能大徹大悟，放棄財富就能擺脫災厄，這樣更是快速，呵呵...”
林復晟驚駭的看向方石，他覺得方石簡直不是人，剛才妻子的話還在耳邊縈繞，現在方石這一番話說出來，竟然如同親見一般，神！神仙啊！
“方師傅，您說得太對了，只是...這份家業也是我的辛辛苦苦所得，甚至比我的親生兒子更像是我的孩子，讓我一下將之放棄，我真的做不到，如果一定要放棄工廠，我干脆跟工廠一起死了還好，我這一輩子，唯一能說出口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這個工廠了，每當我看到那些員工領工資時的笑臉，看到客戶們滿意的笑容，我就...”
林復晟說著有些動感情了，眼睛竟有些發紅，聲音也有些梗咽，他忙舉起手里的礦泉水瓶子掩飾自己的情緒的波動。
方石恍然，怪不得自己總覺的林復晟不像是一個合格的商人，原來是這么回事，他將工廠的一切當作了自己自我滿足的對象。
事實上，每一個人活在世界上都需要兩個認同，一個是自己對自己的認同，一個是周圍人對自己的認同，一旦這兩個認同都出了問題，這個人估計就活不下去了。
林復晟不是天生善良，也不是天生喜歡做善事，而是他要通過做善事來取得周圍人的認同，他對員工好的原因也是如此，甚至他認真做生意，也都是為了取得別人的認同感，蓋因他在自己的家庭里完全得不到認同，因此他對自己的認同也是非常搖擺的，所謂缺啥補啥就是如此。
不過，方石一點也不會鄙視林復晟，哪怕他就是為了自我滿足而做善事，也是為了自我滿足而善待身邊的員工和生意伙伴，他都實實在在的將自己的善意和善良傳遞了出去，只要他不會因此而自矜自夸，方石都認可林復晟的這種‘善良’。
“原來，這個廠子是你尋求自我存在價值的平臺，是吧？”
“呃...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我自己都沒有仔細的考慮過，今天方師傅一席話，驚醒了夢中人啊，我渾渾耗耗的過了這么些年。現在想起來真是有些好笑，也有些后悔。”
“后悔？”
“嗯，后悔，如果早就明白這些，或許我能做得更好一些，還有我兒子，也不會跟仇人似的。”
“亡羊補牢猶未為晚，與其在這里后悔，還不如努力去做想做的事。言歸正傳吧，還是那句話。你想要改善自己的氣運。讓工廠繼續存在下去的辦法就是搬廠。”
“我明白了。我會立刻著手的...對了，方師傅...到時候能不能麻煩您幫我看看新的廠址適不適合...”
“如果可以的話，你搬到隔壁就行。”
“隔壁？就是我廠子的隔壁？”
“對，一條馬路之隔的廠區就可以。另外，如果你確定要搬廠的話我就要提出我的要求了。”
林復晟坐直了身體，像是一個聽話的小學生一樣，認真的看著方石：“方師傅請說，我一定盡力完成您的要求。”
“嗯，這個要求有兩部分，第一，你搬走之后不能將這個爛攤子有交給別人對吧？所以，你跟工業區的人說說。將廠區原來的廠址改造成一個休閑娛樂場所，公園、廣場、食街什么的都可以。”
林復晟皺起了眉頭，這個事其實不大好辦，要知道，那可是一塊不小的地盤。而且，上面是有廠房的，說改造就改造？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且改成公園什么的沒有收益，改成食街恐怕也不會有什么生意，更重要是那塊地和廠房可不是林復晟的，而是當地的村子的，想要說服村委也是個麻煩事。
方石一看林復晟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其實解決這個麻煩不是沒有辦法，林復晟廠子里的那些傳言就能好好的利用一下的，不過方石沒打算提醒他，事情越難做林復晟心里對自己的虧欠就會越輕，方石真的不希望林復晟總覺的欠下了自己還不清的人情。
林復晟想了好一會才慢慢的點了點頭道：“好，我努力去做，這事要說服當地的村委才行，我不敢擔保。”
“你盡力做吧，做成了對你、對村里、對周圍的工人乃至工廠都有好處。”
方石神秘的笑了笑說道，林復晟竟毫不懷疑的點頭，眼里雖然也有好奇，但是他沒有繼續追問，既然方石說有好處，那就肯定有好處，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方石很滿意林復晟的態度，繼續道：“第二部分，我幫你并沒有什么索求，你可以當作是我一時興起，我給你的不是一份恩義，而是一個單純的禮物，如果你覺得受之有愧，那么請你將它傳遞下去。”
林復晟驚訝的看著方石，如果方石是一個白胡子老頭，那么林復晟肯定心悅誠服高山仰止，但是面對這個穿著寒酸的年輕人，林復晟卻怎么也興不起那種誠心拜服的感覺，盡管他對方石充滿了敬畏，但是這是兩種不同的感覺。
“我會的，方師傅高風亮節...”
“停！這些話說出來有意思么？你自己心里怕也不是這么想的，事實上只是因為我真的沒有什么需要向你索取的，而又不愿意眼睜睜的看著你墮入深淵，說到底，我不過是坐在這里說幾句閑話罷了，真的需要那么在意么？”
“呃...方師傅說得是，不過方師傅幾句話對我來說，卻如同苦海明燈一般，我心里也是真誠感激的。”
“行，那就隨你。另外，這事你不能泄漏出去，對任何人都不能說。”
“這...如果我忽然搬廠，那宋師傅又不是笨蛋，應該能想到我可能找過您了...”
“那個我不管，總之不能從你嘴里說出去，其他人愛怎么想就怎么想，總之這件事不能從你嘴里說出去，若是我知道你泄漏了消息，后果你是知道的。”
林復晟一怔，隨即用力的點頭：“我明白，我保證半個字也不會泄露出去的。”
方石笑了笑不說話，其實這件事本身沒什么好保密的，但是方石故意讓林復晟背上這個保密的包袱，也是為了讓他跟自己留下一份因果，方石有種感覺，自己跟他的事情恐怕還沒有完。